「我說了,她不是青葙。」對方的不容反駁讓辰砂眼角含煞,如此場景,竟與三年前一模一樣。
上一世她為他自墜山崖,成為最痛苦的懲罰;這一生,難道又要看她隕落眼前而自己只能無力地站在原地嗎?三生三世若只是讓她輪回受苦,承諾的花前月下並肩終老又有何意義?倘若這輩子注定要連累于她,倒不如他先入輪回,黃泉路上等她幾度日升月落共赴往生。
「得你如此庇護,不是青葙還能是誰。」重臻仰首,一場苦笑落下,「你豈是溫良之人,八載生死景中除了青葙有誰值得你舍身擋在前面?你的冷漠無情最強,而專一痴念最弱,覆得了天下勢卻挽不回一人身。」
這判詞倒是極為貼合。
兩人所謂的敘舊時間短暫且甚為遺憾,身後整齊的腳步聲響起,重臻知道這場戲到了曲終人散之時。清亮磁性的聲音有些意外,又有些失望︰「我還以為令得夜闌三次傾國的青葙皇後如何容顏絕世,也不過爾爾。」
眼前穿著男裝青絲高束、無半點胭脂黛粉的女人就是青葙皇後,這事實讓太子凜著實難以接受,雖說那女人的貌確實令人驚嘆其精致如冰雕玉鑿,可冷硬的表情拒人于千里之外,慷慨之氣與男子無異,如此近乎彪悍的女人怎會是傳言中一笑三傾國的妖媚紅顏呢?也不知道為她改換江山的畫師辰砂究竟怎麼想的。
辰砂冷笑︰「青梧太子?看來這場征戰青梧王勢在必得,竟然連太子都搬上了沙場,也難怪你會想到利用這些冥靈了。」
畢竟不是什麼光彩手段,重臻面色有些晦暗,然而戰爭就是如此,只要能勝利可以出賣一切,甚至尊嚴、信仰。
「昨夜與冥靈糾纏夜闌兵馬損失過半,而我國大軍尚未傷一兵一卒,陛下能分明形勢趁早息兵,此乃夜闌之福氣。」太子凜並不介意對面難以計數的仇視目光,他的工作只是掛著大將之名做做樣子,軍中一切都由重臻做主,「依軍師之見要如何處理?」
「還是那句話,只有這女人非死不可。」
毫無轉圜余地。
那雙永陷黑暗的眼楮看不到此刻辰砂的表情,凜冽如鋒。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若是為了自己性命,青葙必然會毅然選擇赴死,一如三年前她回眸那一抹決絕的笑容,而後縱身黃泉。若知如此,當初就不該把她帶回來,也免得再一次求不得,又一場愛別離。
只是,他低估了白凰衣,所有人都低估了白凰衣。
「如果非要我死才能免去他的罪孽,那麼,我拒絕。」詫異的目光四射而來,而她依舊笑意輕憐,顛倒眾生。
一念生,一年死,前塵一笑三傾國,此世但求一雙人。
「我不是青葙,不會選擇與她相同的道路。」身後河水似鏡,倒映出頑強的瘦削身影,「死沒什麼可怕的,為了所愛之人而死更不可怕。只是比起死亡,被留下的人要與孤寂為伍、相思為食,那才是最痛苦的。」
巨大的拉力帶著辰砂向側面浩浩湯湯的深河倒去,耳邊一陣溫香襲來,熟悉,卻不是日夜思念的人。
所見,最後一眼記得是青梧太子目瞪口呆的表情,還有雙目失明的重臻滿面迷惑。
所听,是熟悉的聲音陌生的語氣,平靜卻毫無悔意。
「讓你孤單等了三年,對不起。這一世輪到我為你背負天下,許你一生不離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