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斑駁的陽光鑽進房間,風撩起白紗窗簾飄蕩如魂,放在窗台上的一束鮮花里靜靜落下三兩朵,嬌艷似火。
熟悉的香味喚醒了伏在梳妝台上小憩的寧悉茗,迷茫抬起頭,鏡子里自己的臉上被枕著的拼圖硌出條條印記,縱橫交錯,十分可笑。
「怎麼又睡著了?」抬頭看看時鐘,已經漸近中午,不由得埋怨自己毫無自制能力。
她不是喜歡睡覺,只是喜歡睡著之後那段朦朧的夢境罷了。夢里總有人輕輕在耳邊低訴著什麼,掌心溫暖,有種熟悉卻恍若隔世的感覺。
前世記憶?開玩笑,哪有那種東西。
朋友經常嘲笑寧悉茗異想天開太過浪漫主義,總是說什麼自己前生一定是蜜蜂蝴蝶,否則怎麼會如此喜愛花呢?尤其是那種艷烈的、不帶一絲雜質的花,鳳凰花。
確實有些沉迷了,寧悉茗自己也知道。看,就連買副拼圖居然也是鳳凰花的,整幅艷烈赤紅,寧靜中帶著熾熱激昂。
從小的夢中就有這種花,在古老的傳說中代表著痴戀與輪回,唯美渺茫,如同那些被封印起來的遠古神話一般充滿神秘氣息,讓她忍不住想要探索珍藏。也許這就是她選擇從事考古行業的原因,想要尋根溯源,甚至幼稚得以為可以找到自己前世。
「悉茗,今天博物館會展出古闌國的壁畫,門票已經放在你門口的報箱里,有時間自己去吧。」好友一向風風火火,連電話也是說完就掛斷。
「都說過不是古闌國是夜闌國了,真沒記性!」寧悉茗嗔怪道。
不知道為什麼,第一次听說北方出土古老的遺跡時她就驀然心動,看著電視上被黃沙掩埋的殘垣斷壁,夜闌國三個字躍入腦海,盡管連專家們都說了,這個消失于千年前的古國應該叫古闌國。
愛叫什麼叫什麼吧,與她無關。她只想去看看出土的壁畫,電視里一閃而過的壁畫讓她有種熟悉的感覺,似曾相識。
遙遠的千年前,有個男人總在陰暗的地下室里默默長坐,痴情地望著懸掛室中央的泛黃畫卷,而他身後還有個失落的女子悄悄凝視,容貌卻與那畫中人無二。
「什麼亂七八糟的,小說看多了。」開著車,寧悉茗氣哼哼地揮手打斷自己的思路。也不知怎麼,沒事的時候經常會陷入這種類似冥想狀態,涌出一些像是回憶又像是靈感的東西,她一直認為自己應該從事寫作,這麼酸的場景絕對大賺眼淚。
博物館里冷清異常,這年代,喜歡歷史考古的人並不算多,而此次展出的塞北遺跡又不甚出名,是而空曠的現代大廈中只有寥寥十幾人。
人越少越好,安靜難求。
順著場館介紹圖寧悉茗很快便找到了壁畫展出的位置,堅硬的鋼化玻璃後,拂去塵土的壁畫紋理清晰,絲毫未損。
蜿蜒繁復的花紋華麗而詭異,像是某種宗教的圖騰,依稀間,似要吐出火舌焚盡一切。
寧悉茗指尖顫抖,輕觸在玻璃映出的身影上。
她的臉與誰重疊著,明眸清亮,笑容恬淡,額間一點朱砂安然。
那是……誰的記憶……
「緣定三世,不負此生。」
記憶浮動在幽芳碧草間,在驚濤細浪里,在昏暗軍帳內,在有著滿樹火紅荼糜的鳳凰花樹下,他蕭軒俊朗,眉眼深邃。
三生三世,不離不棄,傾天下負江山,只求相守白頭。
原來他還在等,原來她也在等。
寧靜的博物館里沒人注意有誰消失于古老壁畫之前,只剩幾聲呼喚回蕩。
唇邊灑落鳳凰花半朵,剎那溫柔不盡。
輕撫額上朱砂一點,那是他在千年前輪回中刻下永不磨滅的印記,穿越千古,唯心不滅。
「我回來了。」
如火如荼的鳳凰花雨連綿無期,曾默默消失的院落中,她仰頭輕笑,沉溺于熟悉的懷抱。
誰許誰三世姻緣,只為此生重拾繁華。
長醉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