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瞬間的恍惚，仿佛依稀見蕙妃在蘭花紋樣的桌案前微笑看著我，深藍色勾金絲的繁復團花宮裝，美好沉靜，縴縴素手，輕搗花汁，一個個精巧的小瓷瓶里，裝著各式不同的胭脂水粉，濃香陣陣……我含著淚質問她，不過是宜芳儀小產，宮內小產的女子不是這一個，不過是一個瘋婦的瘋言瘋語，沒有確鑿的證據，你為何如此想不開？你入宮多年，見過多少大風大浪，這件事能算得了什麼？淑妃姐姐不滿兩歲的孩子夭折，尚且能守得雲開，你這又是因著什麼這般想不開？就算真的認定了是你所為，又能如何？你是將門虎女，你撫育皇長女，至多是進冷宮罷了，待得我們湊齊了證據，自會沉冤得雪……你現在這是做什麼？你怎麼舍得茹悅？怎麼舍得我這個你一直以來看顧的妹妹……我問了那麼多，可她始終微笑看著我，一如初見那般美好，在一抬眼間，眼前是皇後的昀月殿，皇後高高在上，蕙妃端坐其下首，皇後文雅的品著茶，言語卻像冰刀一般從其口中飛向蕙妃姐姐，一把把插向蕙妃姐姐的胸口，我似在昀月殿遙遠的彼岸，眼睜睜看著蕙妃姐姐的表情愈發痛苦，我大聲哭喊著，卻喊不出一絲聲音，我听不到皇後再與蕙妃姐姐說什麼，我只見皇後的面目愈發猙獰，蕙妃姐姐的臉龐蒼白如雪……
「醒了，醒了……小主？小主？」
恍惚有人奔向榻前，細細分辨了去，竟是嫻妃姐姐，我看著她，再環顧四周，只芸舒、偌菀，輕蓮在前，嫻妃見我眼珠轉著，直雙手合十，道「菩薩保佑，總算醒了，總算醒了！」
芸舒、偌菀也在前眼眶紅紅的欲落淚，我張了張口，竟說不出話來，嫻妃喊道「快，水，快把茶盞端來！」
偌菀將我扶起，倚著她，我又就著芸舒的手，一口氣喝了半盞茶，方能開口，「蕙妃呢？」
眾人听得此問，全都靜了下來，一眼掃過去，我緊咬著唇，幾欲落下淚來，終是用力平復情緒，開口道「茹悅呢？」
眾人還是不語，嫻妃也紅了眼眶，悶頭坐在楠木小凳上，喝了口茶道「蕙妃薨了！你暈倒在鈺馨宮，太後吩咐由皇後娘娘撫育茹悅！」
我一把掀起錦被，素淨的石青色滑落于榻前，像微風吹過的湖面般，泛著紋路，我對嫻妃怒吼「你為什麼要讓皇後撫育茹悅？蕙姐姐說讓茹悅住在水雲澗的，你怎得不讓茹悅住在我宮里，你怎麼能這樣，茹悅還那麼小，向來與皇後不甚熟稔，你到底在做什麼？蕙姐姐還沒有閉上眼楮！」
嫻妃盯著我許久，她的眼楮布滿了血絲，想來是為了看顧我，不眠不休之故，她一拂袖，將茶盞與琉璃茶壺都掃在青石磚上，脆生生的碎裂聲不斷在暖閣內回響，嫻妃手指著我，一字一句道「方瑤，你也記得你的蕙妃姐姐還沒閉上眼楮嗎？你也記得蕙妃臨終要茹悅住在你水雲澗嗎？你問本宮在做什麼，你來回答本宮你在做什麼？蕙妃與茹悅最需要你的時候，你在哪？你就在離蕙妃最近的地方！蕙妃就在你面前自裁的！茹悅也是在你懷里被皇後帶走的！茹悅連被帶走的時候，都在喊著蝴蝶母妃，那時候你在干什麼？你回答本宮！」
我愣在原地，沒有著寸縷的腳，立于青石磚上，有一層層的涼意向上涌來，使我不住的打著寒顫，我使勁的搖著頭，緊緊的環抱著自己，口中喃喃道「不是這樣的，蕙妃姐姐那麼堅強，她怎麼會自裁呢，不會的，不會的，你撒謊，你們全部都在撒謊！蕙妃和茹悅一定還在鈺馨宮，茹悅在蕙妃姐姐懷里吃著桂花糕……不對，茹悅的桂花糕吃完了，我得趕緊再給她拿一些過去……」
我光著腳就要去小廚房，嫻妃一把拉住我，板著我的身子，迫使我面對著她，大聲道「蕙妃薨了，茹悅也不在鈺馨宮了！你不是醫者嗎？你不是會醫術嗎？若是蕙妃自裁的時候，你稍稍勇敢一些，你便可以救得了她，可你呢？你那個時候在做什麼？你竟然在那個時候暈倒！你知道太醫過去，說得什麼嗎？太醫說……太晚了……但凡早一刻都有的救……」
嫻妃布滿淚痕的臉，在我眼前無限放大，她用力推我一下，我跌坐在榻前，終是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嫻妃哭著看著我，道「現在哭有什麼用？蕙妃回不來了，茹悅也不會因著你在這里哭，便被送了水雲澗來，你哭還有什麼用？」嫻妃每多一言，便多用力一分，到最後一句已然接近瘋喊，芸舒、偌菀與輕蓮都退在暖閣一旁落淚，卻規勸不得。
我跪著爬到嫻妃面前，哭道「嫻姐姐，太後最是喜歡你，你求求太後，將茹悅帶回來撫養好不好？茹悅還太小，她在昀月殿住不慣的，你帶茹悅回來，好不好，瑤兒求你了！」
嫻妃俯身攙起我，一遍遍抹著我臉上的淚，用袖擺撫干了自己面上的淚痕，盯著我道「瑤兒，你听本宮說，現下沒有人能幫茹悅，只有你！」
我盯著嫻妃，靜靜的听她道「如今六宮皆認定了，是蕙妃害宜芳儀小產，隨後畏罪自裁，可是茹悅皇長女的身份是不容質疑的，蕙妃的娘家也容不得茹悅受委屈，蕙妃臨死前親口對茹悅說，要茹悅到你水雲澗居住，你要因著這個，還要因著你小產的孩子，向皇上求個恩典，本宮會家書到府上，讓劉府上奏，前殿後•宮一起上奏，將茹悅接回水雲澗！」
「可是皇上會答應嗎？太後與皇後又怎會輕易放手呢？」我哽咽著道。
「皇上會同意的！」說著話，淑妃一掀珠簾而入。
我看著淑妃，眼淚又止不住落下來，淑妃紅著眼眶，微笑著看向嫻妃與我，道「瑤兒不哭，姐姐也莫哭，皇後那邊可笑得正好，咱們怎能讓親者痛，仇者快呢！蕙妃還等著我們為她昭雪冤屈，茹悅也在昀月殿內哭鬧，咱們可沒時間在這里哭泣！」
我本想蕙妃可以走到最後的，也許可以做皇後的，沒想到情節被迫發展到這個地步，蕙妃是水水心目中的端莊，美好，沉靜，一切一切的好詞吧，但是水水一直都沒有找到合適的蕙妃小象……如果大家有合適的古代手繪女子形象，覺得符合蕙妃形象的，可以給水水留到書評區……謝謝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