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燈光明亮的閱覽室,王俊賀獨自一人在閱覽室翻閱書籍查找資料,時兒拿起筆做筆記記錄重點。
周鈺不動聲色地走進來坐在旁邊,不時地微笑著注視他。
王俊賀聚精會神地在書架上翻找書籍,仿佛身旁的人不存在似的。
「這是你要找的書吧?」一本現代文學史遞到王俊賀手上,周鈺眉毛眼角都在笑,含情脈脈地望著他,眼前的女孩是那麼洋氣溫和,皮膚干淨得一塵不染,哪位男生不怦然心動的話,的確很冷血。
王俊賀笑了笑,客氣地說︰「謝謝!」
「謝什麼啊?明天下午有時間嗎?我們去看場電影吧!」
「什麼電影?」他得眼楮自始至終沒離開過書本。
「郭凱敏張瑜主演的《廬山戀》,同學們說劇情有新意,值得一看。」
「要去你去吧!我沒錢買票。」他繼續翻看著書籍,沒有正眼看她一眼,故意找借口說。
「不用你買電影票,我已經買好兩張,我請你去看吧。」周鈺說完,把一張電影票塞給他。
早听說這部電影很好看,這會兒周鈺請他,覺得不妥,不能隨便接受別人的恩惠,拒絕說︰「我已經看過了,你找別人看吧。」
「才說你沒錢買票,現在又說你看過了,說話前茅後盾的,到底什麼意思啊?你到底去不去嘛?不去我生氣啦!」見周鈺真生氣了,王俊賀接過電影票。
「這才對嘛!我走了,明天電影院門口見。」周鈺說完,沖他一笑,走了。
電影院門前,周鈺換了一身連衣裙,焦急地等待著俊賀,直到電影院響了最後一次鈴聲,也沒見到他的身影出現,她急得一跺腳,一個人走進去,電影院燈光熄滅後,很黑暗,模索了一陣找到座位,座位上已坐的有人,看見同班同學,她驚異地問︰「怎麼是你,王俊賀呢?」
「回家了,他說家里來信催促他回去,就把電影票給我了。」周鈺很失望,嘟著嘴很不開心,王俊賀呀王俊賀,敢跟我耍心眼,今後有你好看!我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李梔在校園和王俊賀短暫的相聚,遇到周鈺。
周鈺的一顰一笑,所作所為和說過的話,讓李梔感到這個女孩不簡單。
本來是城里人,再加上在大都市呆著,不但氣質好,皮膚也好,波浪大卷披肩發,松散地披散開來,像黑色瀑布傾瀉而下,周鈺整個人在長發陪襯下,好漂亮哦,要是自己有這樣酥軟的長發該有多好!李梔從見到她開始在心里暗自羨慕著。
她家里條件好,父母都在本院校工作,父親是學院領導,母親是教授,平時穿著極為講究,淺色花襯衣花紋清秀,腰身合體,所以走起路來姿態好看,奔跑過來時,頭發在風中飄逸的感覺,假如自己是個男孩子的話,肯定會喜歡她的。
「累了吧?走,我帶你去休息,他給你找的住處就在我旁邊。」她們第一次見面,周鈺大方得體地當著俊賀的面,帶她去了女生宿舍,因為離家近,女生宿舍她並不經常來住,這次住進來,完全是為了討王俊賀高興,專門來陪李梔的。
比較起來,李梔身穿樹葉綠的西裝喇叭庫套裝,顯得有些俗不可耐,跟周鈺的穿著沒法比。
這身衣服,是她省吃儉用,攢了幾個月,才攢夠幾元錢,扯了一丈三尺綠色滌卡布,請裁縫替她量身定做的,雖然沒法比,可她盡力了。
每個月的工資領到手後,得計劃著用,按時給俊賀寄去一部分,除過自己的生活費和郵寄信件的掛號費外,剩下的錢做這身衣服,在鄉村里已經算是最時髦的衣服了。
王俊賀接她來學校,見到周鈺的時候,她不自在地低著頭,不知道她看到後,會不會笑掉大牙?
她後悔穿著這身衣服,在俊賀同學面前拋頭露面,尤其是在周鈺面前。
「這張畫中人長得像俊賀,我才貼上去的。」周鈺的話始終在她耳邊縈繞,自己就算再愚鈍,也能听出她的話外之音,憑著一顆敏感的心,完全可以斷定,周鈺喜歡王俊賀。
訂婚的事,是他們當地的鄉俗,她過來後,他的同學們現在全都知道了,周鈺也不例外,讓她想不通的是,她為什麼要說訂婚是父母包辦的?
公社周圍的相鄰鄉親,認定他們是天生一對,很般配,沒刺兒可挑,可是,周鈺的一席話,卻讓她受到打擊。
周宇,周鈺,滿腦子的周鈺,李梔心事重重,坐火車回家,剛進門就听王思柔說︰「妹子,我告訴你啊!公社里剛出了件大新聞,玉蓮跑到部隊跟丈夫鬧贏了,我替玉蓮感到高興。」
「這件事我早就知道,我去找俊賀之前,她來找過我。」怕對玉蓮不利,怕玉蓮丟不起人,她阻擋著硬是沒有讓玉蓮說出去,現在好了,她贏了,她也替她感到高興。
王玉蓮是她小學二年級同學,家里供不起她上學,二年級沒上完就回家,幫著家里干農活,好在玉蓮長得水靈,找的男人到部隊上當了兵,他們從小一塊兒長大,玉蓮還給她男人生了個胖女圭女圭。
有一天,玉蓮突然接到來信,說他在外面有了別的女人,要回來跟她離婚。
听到這個消息,她哭得死去活來的,跑過來找李梔,讓幫著拿個主意。
李梔邊听邊哭,哭得跟個淚人似的,就像她自己遇到事情一樣難過。
听了一陣,實在听不下去,忿忿不平地說︰「只不過當了個兵嘛!回來還是當農民,有啥了不起的,他竟然不要你了?這種忘恩負義的男人,你還哭他干啥?離婚算了。」
「事情沒有遇到你面前,你當然說得輕巧,可是,我咽不下這口氣,我要去部隊告發他,請求部隊領導,讓他馬上轉業回家當農民。」玉蓮性格倔強,不達目的不罷休,寧可魚死網破,也不能讓他有好日子過,一抹眼淚,堅決地說。
「你倒是何苦呢?玉蓮,听我勸,找自個兒喜歡的男人去吧,別去部隊鬧事,鬧輸了,多丟人啊!」
「管他呢,我是個地地道道的農民,一不怕丟掉工作,二不怕當不上黨員,反正我豁出去了。」沒想到玉蓮蠻有主見,不但沒有听她的勸告,那股拼勁勢不可擋,從來都沒有出過門的女人,小學二年級都沒有畢業,大字識不了幾個的人,背著孩子,連夜連晚坐火車趕到部隊。
部隊領導熱情接待了她,玉蓮反映的情況,領導很重視,對她男人進行了輪番批評教育,讓他跟那個小店售貨員斷絕來往,不然就開除黨籍,他認識到錯誤,接受批評答應改正錯誤,事情得到圓滿解決。
玉蓮留在部隊玩了十多天,喜氣洋洋,心滿意足地回到家鄉。
玉蓮毫不畏縮地爭取,需要多大的勇氣啊!
听到李梔回來了,她興匆匆地跑過來告訴這個好消息說︰「李梔,事實證明,我這樣做是對的,如果這件事我不去爭取的話,那個女人就把孩子他爸給拐跑了,所以有些事情,一定要去爭取。」
「好好,回心轉意就好,可是玉蓮,如果他像陳世美一樣,你前頭走,他後面又不是真心對待你,怎麼辦啊?」
「不會的,我找到他單位領導時,他嚇壞了,我相信他今後再也不敢背叛我們母子了。」看著玉蓮幸福的笑容,李梔真心祝福她。
周鈺的事讓她心亂如麻,為什麼周鈺會告訴她,他們訂婚是父母包辦的?她不好意思像玉蓮一樣,過于深沉去追問俊賀這個問題,可是問題擱在心里,反而成了心病,又攤上玉蓮這件事,她難受得一夜沒有睡好覺,心情受到嚴重影響。
玉蓮的男人,當個兵就變了心,還不知道俊賀,這樣一步登天的本科大學生,將來會變成什麼樣?心里實在沒有底。
她找出俊賀寫給她的所有書信,翻來覆去看了幾遍,信中每句話,句句都是發自肺腑的真心話,充滿著激情,怎麼看都不像是俊賀親口說出去的。
成人高考,每年有一次,李梔想參加,她的心不大,只要能夠考上王俊賀那所大學,能拉近他們之間的距離,她就知足了。
這件事在沒有十足的把握的情況下,暫時不想讓他知道,等考上後,再給他意外驚喜也不遲。
剩下的幾個月,閱完學生的作業本,業余時間全部用來復習功課,緊張的準備參加高考。
燥熱的八月,是她最難熬的一個月,等待消息使她焦慮,每天不安地打發時間。
八月是她最不高興的一個月,她落榜了,哭著順著河邊奔跑。
王俊賀因為留在學校守校沒有回來,她翻看日歷,數著時間,最大的安慰,就是盼星星盼月亮,盼來每周一封的書信。
郵遞員經常替她送信,相互間非常熟悉,老遠看到她,就喊她過去取信件︰「李老師,你的信來了,快來簽字吧!」
她最開心的就是這一刻,快速跑過去取信件,然後迅速返回宿舍,將信捂在胸口,遏制著狂跳的心,拆開信件逐字逐句讀著,生怕一個不留意,重要的消息被她忽略掉了。
這次取信,她步履緩慢而沉重,和著淚水讀完信,印濕了大片信紙,不能和王俊賀上同一所大學,她恨自己沒那個命。
從看完信的那一刻開始,她沿著河邊的小道,一路踢著石子,發泄著心中的難過,腳趾踢得生疼,她顧不上去管。
踢累了,坐在一塊大石頭上,順手尋到既薄又圓的小石頭,打漂漂石,灘水被她激起層層漣漪,就像她的壞心情一樣,久久難以平靜。
要不要把這個消息告訴他呢?
告訴他,不告訴他。
告訴他,不告訴他。
兩塊不同顏色的石子,反反復復扔著,石子的顏色替她斟酌這個難以定奪的問題。
到最後,還是沒有勇氣把參加高考失敗的事告訴他,怕他笑話。
開學前的最後一周,俊賀回來了,不知是該驚喜還是該難過,她躲藏起來,不願意見他。
他站在單身宿舍門外,焦急地喊著︰「李梔,快開門!我回來取錢,郵寄過去要掏郵費的。」
找什麼借口?想回來看她就是看她嘛!
李梔不開門,他被逼急了,說︰「我求你了,快開門吧!我說實話還不行嗎?因為你有一個月沒有給我寫回信,我是因為放心不下你,才回來的,我回來晚了,你生氣了?李梔,告訴我,為什麼不給我寫回信?是不是我惹你不開心了?說話呀!開門呀!」
「我沒有不開心。」門開了一道縫隙,李梔探出頭說。
「跟我說實話!你用眼楮看著我說話,說你沒有撒謊。」
「我--我是因為參加高考失敗了,沒有考上你那所大學,在生自己的氣。」她打開門,手背在身後用力掐著手指,紅著臉吞吞吐吐回答說。
「原來是參加高考失敗了?我還以為出了什麼大不了的事呢?」
「嗯,人家不好意思說嘛!」
「過來吧,我有話要跟你說。」他用一根手指打著鉤鉤做手勢,然後壞笑著說。
「我不听我不听嘛!」李梔用手捂住自己雙耳說。
「不管怎麼樣,你都是我的女人,我不會不要你的,等我參加工作後,一定回家正式娶你做老婆。」
「王俊賀,你說什麼呢?」
「我心里想的是什麼,你非常清楚,不然為什麼臉紅哦?為什麼臉紅?」他邊說邊把自己嘴湊過來,想親吻她。
李梔轉身跑開,王俊賀不依不饒地追了過去
王俊賀的姐姐王思柔,在公社食堂給公社干部做飯,被武裝部長相中,死死糾纏要她嫁給他,有了第一次,就不怕第二次,她嬉皮笑臉來找王思柔,有事沒事往跟前湊,王思柔躲都躲不及。
武裝部長一大早帶著點心糖果,來到王家提親。
王思柔見他過來,為了躲避他,跑到河邊洗衣服。
武裝部長東瞧瞧西望望,明明看見王思柔回來了,這麼快就不見人影?從王家走出來,四下找尋她,終于在河邊看到王思柔的身影,心中暗喜,悄悄從身後抄過去,一把抱住王思柔的腰,對著臉親起來,王思柔討厭他,但是又不敢得罪他,兩個人在河邊撕扯一陣,王思柔衣衫不整地坐在地上,被俊賀路過看見。
「你在對我姐干什麼?我,我打死你個。」揮起拳頭朝他臉上,不顧一切地打過去。
「你給我等著,你個地主成分的學生,還敢打革命民兵干部,當心我告到你們學院去!」
「我不怕你!我還要告你我姐。」
「別以為你讀了幾天大學,就以為自己了不起,你給我等著。」
王思柔見狀,噗通一下跪在地上,求他說︰「請你放過我弟弟,你提親的事,我答應就是了。」
「這還差不多,有你這句話,我就放他一馬,跟我回去,給你父母馬上說清楚!」
「姐,你不能答應,他不是個好人!」
「俊賀,你給我閉嘴,求你了,快回家吧!」
「听到沒有?你姐姐都讓你閉嘴,你就給我放老實點,我和你姐結了婚,我就是你姐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