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箏聲音響亮,與古琴正好相反。
古箏易醉人,古琴易醉己。
但善古琴者,一旦用古琴奏出醉人音韻,那便叫人全心沉入琴聲營造出來的意境之中。不到音罷,便自拔不能,出不了意境。
指法華麗是一種欣賞角度,然音樂是要用心彈的。造出意境的音樂也是完美的。就如劍客用心看劍招,才會出招神速,比對手永遠快半招以上。
而再次等喧嘩之地,樂師的音樂只不過是用來鬧鬧耳朵,根本造不出什麼意境。這也是之前說成了音聖便不多彈曲的原因了。更多人只懂音色好壞,卻品不出意,于是音聖要彈也不會多在人前彈奏了。
「原來如此。」
櫻林萱漪稍有了解,想起自己平日彈琴時,有時也會有一兩幅不屬于現實的畫面浮現眼前,這就是意境吧。看來自己彈時已醉,卻不知听者如何。
「萱漪,可否去彈奏一曲?」獨孤剴從未听過櫻林萱漪彈出的琴聲,很是好奇。
「好。」櫻林萱漪並不推辭,大方接下。
獨孤仡遣人讓樂師讓位。櫻林萱漪斂衣坐至琴邊,她善彈古琴,古箏雖很少踫但也彈過。
櫻林萱漪雙手輕搭在三十二根琴弦上,隨手撥了幾根弦,認準音律,見周圍已然安靜下來了,就開始彈奏《蝶戀花》了。
一個個音符串聯成一段段音樂。時而輕柔悠長,如伴侶間廝磨細談;時而又清脆快速,如戀人間如火的戀情。整曲流暢輕松,溫柔熱烈,席中者無不進入了琴聲中的意境。
恍隔一世,琴聲漸漸轉弱。
終于停下,席中仍是鴉雀無聲。
許久,輕嘆聲慢慢散開,似是訴說著自己在意境中美妙的愛戀,又感嘆美好的意境終成不了現實。也有貪心之人久久不願從意境中走出。可意境終不為現實,清醒也只是一個時間問題。
將琴還給樂師,樂師卻將琴砸在了地上。
「這、這可是上好的楓木古箏啊!」某公主激動地就差撲上去抱住琴痛哭了。
「此琴在我手中已經失去了尊嚴,不如毀了給它一個交代。讓它留為心中記憶。」樂師無表情地看著琴。
琴是有意識的,之前被樂師一直彈奏著已是美妙動人之樂也無所遺憾,但方才經櫻林萱漪一彈,琴便會為之前奏出的曲而感到遺憾。而樂師是奏不出同樣的樂曲的。
為了使琴有尊嚴,便讓那首《蝶戀花》作為終曲吧,也不枉它出世幾十年。
「可你真以為太會因此覺得有了尊嚴麼?」櫻林萱漪背對著樂師蹲至琴邊,輕撫古箏,娓娓道來︰「它的尊嚴不在于彈出多好的曲子,更不是被你一摔終曲,而是不斷彈出更好的曲子。」
一勾琴弦,刺耳尖長的音久久不在店內消散。
「听,它在哀嚎。」
清心殿內沉默良久,終被「砰」的一聲打破。櫻林萱漪並不驚訝,也沒回頭。
按常理一算便知,那名樂師正跪在她身後。櫻林萱漪淡笑著,隨手撥動琴弦,卻異常得清澈圓潤。她便這麼等著樂師開口。
「公主殿下。」樂師顫顫開口︰「小人無知,請將琴還給小人。」
「這就對啦。」櫻林萱漪是個眼神,貝兒已屈身抱起古箏送至樂師面前,櫻林萱漪站起,背對著樂師整整裙衫︰「此等好琴還望您多珍惜。」
「公主折煞小人了。」樂師連忙磕頭,急急接過古箏︰「小人自當愛惜,彈出好曲。」
盈利萱漪回身,俯視著已滿頭白發的樂師,想必他畢生都為琴所付出了,卻不及她一小姑娘,摔琴也屬正常。只可惜他不知她並不是真會彈琴。輕嘆一聲,櫻林萱漪親自扶起樂師。
「您年長于我,理當受得尊重。」櫻林萱漪恬然一笑︰「樂師可願長住交心閣,授我琴技?」
「公主,這可萬萬不可。」樂師因手抱古箏,只能猛搖頭︰「小人身份低微,奏出的琴聲又遠不如公主所奏。公主親和,已是小人萬幸,不敢莽為公主之師。」
「樂師此言差矣。身份並非一出身便定,即便定了也不是永恆不變。于琴音我雖在你之上,可琴技我是遠不如您的,何必妄自菲薄?」
「可是……」樂師已然心動。且不說地位、俸祿,便是在公主府此等清淨之處練琴這一點,就可以使他的境界提高。二來,公主的琴聲無疑是他的壓力與目標,如此他的造詣便會大大提高。
「樂師可是擔心皇上不準?」櫻林萱漪偏頭看向獨孤仡。
「樂師無需顧慮,用心教導公主便可。」獨孤仡笑著回視櫻林萱漪。
金口諭言。此時便是樂師不樂意也不得不去了,但這樣卻比直接讓獨孤仡下令的效果好得多。
「小人明白。」樂師尊敬回答。
「先生啊,該怎麼稱呼?」櫻林萱漪已如乖巧的學生般看向樂師了。
「在下姓蒲,單名一個殊字。」樂師照樣恭敬著。
「蒲先生,這往下的宴席,還需勞您演出呢。」
「自是在下的責任。」
語畢,蒲樂師又坐下彈琴助興,看熱鬧的人也散了。
一切恍如沒有發生,一切卻完全改變了。
一個身份低微的樂師成了公主的教師,而那個疏離的小公主的形象在眾人心中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開始,女子們認為櫻林萱漪全憑那張嬌小可愛的臉惑住了皇上,男子們認為她空有一身武藝可成為皇上的棋子,以至讓皇上不顧皇族老小的反對,硬是將她加入了皇族。
但他們怎麼也沒想過,若這麼輕易便可如皇族,那皇宮豈不是要成了星級酒店?至于幾星級就無從數起了。
而如今,人們心中又有了各自的想法。有人說這公主親切和善,很有內涵,定是一能造幅之人;有人以為這女子雖和善,確實很會抓住人心,如此不留痕跡卻效果極佳地拉攏了在場眾多人心,這心機是要深到何等程度?
眾說雲雲,孰對孰錯便讓他們自己去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