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問過櫻林萱漪,她需不需要什麼?遙遠的家中可有什麼放不下?她真的原意在這兒生活麼?她快樂麼?從來都沒有。所有人都以為她要求少,皇宮中應有盡有根本不會缺少,連她自己也也為自己在那兒生活得很好。可最終她最重要的一顆充滿愛的心不見了。
沒有人問起她曾經溫馨如今已空無一人的家,是否還有牽掛的東西,這個秘密如何說得出口?又如何大肆傳播?沒有人問她生活在這兒真的好麼,她在這個世界上沒有過去,沒有將來,即使那日死了,也只是荒野中的一個孤魂。更沒有人問她是否快樂,因為她本身就扮著供人取樂的小鬼,所有人只看得見那搞笑的油彩假面,卻從無一人看到面具後的素顏上,時不時流過的幾滴淚珠。
櫻林萱漪不哭,不是因為心狠或是不會哭,是不能哭。一旦哭了出來,她不知道自己能否控制住自己,她的心中有太多的委屈。她不能哭,哭了便丟人了,失了自尊。在這個無依無靠的世界上,若她哭了,便再也站不起來了。所以——
不哭,不能哭,不許哭。
泣ろスゆ、泣んスゆ、泣ゑス。
櫻林萱漪總是在心中這麼告誡著她自己。
閉上眼,愀然之意不復存在。再次望向白雪,雙眸中只余如鏡的止水。
如此一呆便是一天,殷弒不得不開口叫櫻林萱漪回去。
「小姐,回去吧,該吃飯了。望聞也道要為小姐診脈了。」
「好。」她站累了,該吃飯了。
櫻林萱漪稍稍提起棉布單群下擺,轉身同殷弒回殿吃飯。
晚些時候,殷弒帶著櫻林萱漪去了芯清苑。
「音座,你的聲帶還未恢復,近日仍不能出聲。」望聞開了一張新的方子。
櫻林萱漪點頭,環顧著芯清苑的大廳。
「藥座平日里身居草藥園,問切一般獨自入深林采藥,這地方只見得到我一人。」
再一次點點頭,櫻林萱漪見沒其他事了就準備離開。
「音座,愛之深、恨之切,」滄桑的聲音幽幽傳入櫻林萱漪的耳中︰「莫要迷了雙眼。」
那日之後,櫻林萱漪幾夜未眠,什麼也沒想,只是整晚呆坐著。這天白天櫻林萱漪也不理人,就在醉雪亭中小睡。醒時,櫻林萱漪的身上多了條薄毯,真的很薄,僅能擋住些徐風,只需一陣大風就能將其吹得不知所蹤。櫻林萱漪一轉身,就看見殷弒輕倚在亭柱上看雪,似是一直在那兒。
「小姐醒了?」見櫻林萱漪抱著薄毯出現在自己面前,殷弒道︰「方才下了場雪,只怕小姐濕了衣。」
「回屋吧。」櫻林萱漪淡笑的神情已落在了翛溟閣上。
櫻林萱漪暫住翛溟閣中的客房,躺在床上,想起了那句「愛之深、恨之切」,又想起了自己彈得那一曲《斷魂恨怨》。果真的怨念十足,恨意入骨。當時她只察覺自己如此之恨,卻沒想到恨有愛生,她是如何地愛著。可是這又只得麼?全部的愛放在了不值得之上,再因此失去了失去了愛的能力,這樣值得麼?
櫻林萱漪不禁自嘲,當日在分析寧風山莊一行人的亂緣時,她明明看得清清楚楚,說得頭頭是道,如今到了她自己,怎麼就迷亂了呢?就如今晚的夜空,明月被厚厚的烏雲層遮蓋,迷失了真相。
真可謂是當局者迷,旁者清吶。
側臉望向窗外,烏雲已被涼風吹散,又是一輪明月。月光皎潔,滋養著萬物。不知是月光將白雪照得,還是白雪將月光反射地,地上一片光亮剔透,霎時晶瑩美麗。
大廳中隨時听命的殷弒一角櫻林萱漪的氣息便欲點燈。她就好像是科普書中介紹的那一群不睡覺的人一樣,每次櫻林萱漪半夜出房,她總會出現,這也在之後櫻林萱漪的幾次故意試探中證實了。殷弒手上的柴火已上了火,正要將火移上燭心時,只覺手上一沉,隨著內力望向櫻林萱漪,卻見她眼神中滿是柔情。
那是一種異于溫和的柔,是注視著愛人時才擁有的情。
這位音座也擁有這種感情?殷弒在心中問完後又將自己罵了一遍,而後听道︰
「回屋休息吧。」
在驚訝于望聞的藥果真有效,這才幾天音座的嗓子已是全好之余,殷弒不禁感嘆,這音座的聲音竟是如此清涼如水、脆耳如鈴、甜而不膩,恬靜得怡然。
櫻林萱漪不顧呆住的殷弒,抱著琴走至園中。櫻林萱漪盤腿坐在石上,古琴擱在膝上,奏起了一曲《聖母頌》。寧靜的琴音久久圍在山間,任何一個心煩意亂的人都平靜下了心,安心于手頭工作了。
今夜,真是太美了,再也找不出其他形容詞來表達了。
幾日後,櫻林萱漪下山,去金貝庭找韶 。
「姐姐,你總算來陪 兒了。」韶 拼命地往櫻林萱漪懷里鑽。
「對不起啦。姐姐也是為了養好嗓子嘛。」櫻林萱漪嬉笑著刮了下韶 的鼻尖。
「姐……姐……」韶 不可思議地等著櫻林萱漪。
「怎麼?姐姐變丑了?不認識姐姐了麼?」話語間,櫻林萱漪帶上了哭腔。
「不,不是。」韶 觸了電般猛搖頭︰「認得。只是姐姐似變了一人, 兒一時反應不過來了。」
櫻林萱漪望向空中飛舞而過的一只彩蝶,「呵呵」輕笑道︰「不是變了,是變回。」
她又回來了,那個神經大條、快樂的櫻林萱漪。只是在又一次的蛻變之後,她的心靈深處成熟了許多。
櫻林萱漪要去望聞那兒,韶 樂得屁顛屁顛地準備跟去,卻被白銀攔下干活。殷弒回翛溟閣處理事務去了,所以只剩櫻林萱漪一人去芯清苑。
「望爺、爺。」真別扭。
「音座心情好了?」望聞一笑,滿臉的祥和。
「很好。」櫻林萱漪一嘟嘴︰「爺爺,再叫我為音座,我就要跟爺爺翻臉了。」
「那便翻吧。」望聞一扭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