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迪亞翻來覆去地想著撒西爾的話,內心充滿了迷惘。是麼?是這樣麼?想要照顧他,想要保護他,想要珍惜他,想要讓他得到世間最好的一切,這就是喜歡了麼?那麼我呢?我也是喜歡他的麼?可洛緹斯明明是個少年,這怎麼可以!即使不是亞修,即使不是撒西爾,即使是自己,這都是絕對絕對不可以的!
不論在場的其他人都是以什麼樣的心情來看待這令人震驚的告白,但身為被告白的對象,少女洛緹斯卻一點兒沒有當事人的自覺。盡管這種場景若是換上另一位女主角,恐怕早就感動得淚流滿面了——請想想每天被少爺三人組所拒絕的姑娘們的數量、質量、以及她們那顆恨不得時時刻刻只為心上人跳動的粉紅色的少女心!
我們一早說過,洛緹斯同學是一個生性冷淡的人。雖然這不討喜的性情是否源于她在另一個世界所經歷的一切,我們尚且無從知曉。可除去那些未知的因素,我們不能不承認,這具身體的原主人洛提亞的悲慘身世顯然給她留下了巨大的陰影。
盡管洛提亞自小便以男裝現身,但其傾國傾城的長相並沒有因為那表面上的性別而被區別對待。畢竟,過分美貌卻無力自保,這本身就是一種罪過,而貪婪的人們又怎會放棄如此唾手可得的完美獵物?
只是,不能不說,命運之神終究還是慈悲的——盡管祂是那麼地喜歡看著那個小小的玩具在自己掌中日復一日地苦苦掙扎,但卻依然不願意與世間的螻蟻共同分享這一樂趣。所以,祂只是壞心眼地讓無數螻蟻如同被獵物引誘的豺狼一般在洛提亞的身後窮追不舍,卻始終沒讓那些滴著腥臭唾液的牙齒真正咬上他的身軀。
在洛提亞的記憶中,洛緹斯不是沒有見過告白的場景。相反地,類似的場景是如此地頻繁,簡直讓她想忘而不能——所有的人,不論是男人,還是女人,他們總是一邊對著眼前的美少年深情款款地說著「我喜歡你」,一邊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克制住自己貪婪的眼神。他們的在兩顆眼珠的映照下,仿佛兩個漆黑的深淵,而底在哪里,恐怕連他們自己也不知道。
為什麼在面對著那樣絕世的美貌之時,人們的喜歡卻是那樣地污穢?
疑惑,這是洛提亞的遭遇最終給洛緹斯留下的東西,也是唯一留下的東西。而這直接導致了她無法像一個正常的女孩那樣對喜歡與被喜歡懷著無比浪漫的幻想與期待。當然,也就不存在感動到淚流滿面的可能性,哪怕那個人是洛斯特城的姑娘們最最喜歡的少城主。
因此眼下,對于眾人心目中溫柔體貼的少城主這突如其來的告白,洛緹斯有且只有一個感覺,那就是費解。
在過去的三個星期里,不論是費迪亞還是撒西爾,他們都不曾當面表達過自己對于洛緹斯的看法與想法。他們的口中沒有說喜歡,他們的眼里亦不存在貪婪。被細心照料的少女感覺不到惡意,于是她認為自己終于遇上了傳說中的好心人——而這正是洛提亞從來沒有機會遇見的人。
她以為他們是不同的。可現在,撒西爾卻與那些淌著口水于身後窮追不舍的豺狼們說出了同樣的話。是自己看錯了麼?
然而那始終微笑的男人眼里依然是一片明澈,沒有污穢的,沒有看不見底的深淵。那麼,自己是對的?
她該相信什麼呢?自己的印象,還是自己的直覺?
洛緹斯凝視著撒西爾的眼楮,仿佛要看到他的心里去。可後者卻坦蕩得令人無措,一如他那句驚人的告白。
少女尚未得出結論,但除她之外,在場的無疑是全世界最了解惡魔少主的三個人。他們當然能夠辨認出那個總是戴著層層面具的家伙此時的情感,而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們越發覺得難以置信——他就這樣將自己最真摯的心交到這個不知來歷的少年手中麼?明明是一個那樣習慣隱藏真實自我的人吶!
沒等眾人從難以言喻的情緒中掙扎出來,天才少主又做出了一個令所有人的眼珠子都掉到地上的舉動——他面對著那絕色少年,忽然間單膝跪地,與此同時,也一並收起了自己那滿臉的笑意,以再嚴肅不過的神情開口道︰「我撒西爾•拉斐特在此立誓,願成為眼前人的劍,替他除去一切敵人;願成為他的盾,替他扛下一切危險;願成為他的坐騎,替他奔走,任他驅馳。」
尤利爾大陸沒有「騎士」這個詞,武者對人宣誓效忠,多半是以自己的職業和武器來發下誓言。而帕維亞帝國的武者多數都是劍士,因此「願成為您的劍」便是最為通用的誓詞,這意味著要將自己的全部人生都奉獻給發誓效忠的對象。如果他所效忠之人接受了誓言,那麼也就順理成章地成為他的主人,不論是名義上,還是事實上。
作為主人,當然不會無條件地接受來自他人的忠誠,他必然要予以回報,這便是保護。說白了,「保護」一詞是雙方面的。武者要保護的是主人的生命、地位與財富,必要時,他們必須以自己的性命來履行自己的誓言。但主人對于劍的保護,卻是以自己的地位來保障武者的生命與未來,而這樣的保護完全不需要以自身的性命來達成。
這種效忠與保護的關系同樣得到了法律的承認,只不過和習俗一樣,法律偏袒的通常也是主人。例如,帕維亞帝國的法律中有一條便是︰當宣誓之人沒有直系繼承者的時候,他的一切遺產都將自動歸到效忠對象的名下。
兩者之間權利與義務的不平等,由此可見一斑。
因此,從這個角度來說,宣誓效忠的武者與奴僕的境遇頗為相似。只是,與奴僕不同的地方在于,他們完全是自願依附于他人,而與此同時,他們自身的社會地位並不會為此改變,亦不會受人歧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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