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洛緹斯認為那個叫做「蘭斯」的家伙會一直這樣沉默下去之時,他卻出人意料地說了句︰「對不起。」
「什麼?」那聲音是如此地輕微,以至于少女下意識地認為自己听錯了。
「對不起。」身邊之人再度重復,但音量卻未曾變大一絲一毫。
眼瞅著疑惑不解的神情仍然掛在少年那張精致得不似凡人所有的臉孔上時,那個一直面無表情的家伙卻像是忽然間換了個人一般,湊到他耳邊笑嘻嘻地說著︰「那天在街上差點撞倒你的人是我。」
「哪天?」
原諒小姑娘的遲鈍吧,實在是她自打開始被迫高調之後,已經不曾再遭遇過諸如此類的囧事了。久而久之,她也就選擇性地遺忘了某些尷尬的回憶。
「喏,就是一年前呀。嗯,準確地說,是去年新年的前三天。」
年輕人挑了挑眉,像是對少年的記性有些不滿。
「啊,那天啊,我想起來了。」
蘭斯的強調,終于讓洛緹斯找尋到了被丟在角落的記憶片段。
其實對于她來說,那一天倒是極特殊的。那一天,她第一次是從自己的眼楮而非自洛提亞與瑟希斯的回憶里去看這個世界;也是那一天,她決定不再倚仗那貌似無限美好的主從契約;還是那一天,她得到了一把奇怪的匕首,卻失去了與自己那似乎強大到無法言說的僕人之間的緊密聯系。
那一天發生在自己周圍的事情是如此之多——費迪亞咆哮了,亞修打架了,撒西爾下跪宣誓了。
所以,最早,觸發了一切的沖撞事件,便顯得是那樣地微不足道。那麼,它在她充斥著龐大記憶的腦海里漸漸消失,也就在所難免了。
當然,那一天對于蘭斯來說,可沒有這麼大的信息量,連抓小偷尼可都不及這件事對自己造成的印象深刻。
那時候,他才剛剛加入疾風佣兵團,剛剛來到這邊境小城。盡管團員們都當他是一個比普通的貴族公子哥兒稍稍能干一些的家伙,但卻仍然認定他同樣是屬于來此游玩的過客,一旦攢夠了炫耀的資本,便會迫不及待地離開。
因此,當有團員在大街上旁觀了騷亂的全過程時,一頓又一頓的訓話便開始在分團的駐扎地里醞釀,只等著當事人的回歸。
蘭斯最初得知內情之時,還有些驚訝,但後來發現自己的表情被錯誤地解讀為「桀驁不馴」,並且招來了更猛烈的批評時。他終于收起了自己的真實想法,而是以極為良好的認錯態度來對待每一場訓話——第二天一早被分團長拎起來去跟費迪亞道歉的時候,他更是格外地老實。以至于連指揮官大人都迷惑了,當然,他人對此自是無從知曉。
蘭斯在表面上的溫順讓騷亂事件很快被平息了,而當耳根徹底清靜下來之時,他的內心卻在一遍又一遍地回憶著沖撞發生的每一個細節。
于是,其間的詭異之處終于被撒西爾之外的人所察覺——以費迪亞的動作來看,他當時沖撞的分明另有其人,可是為什麼自己在此之前會意識不到?他自小被訓練起來那遠超于常人的五感居然絲毫沒有接受到對方的信息,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那個隱形人究竟是誰?年輕人的心里自此埋下了一顆疑惑的種子。
解惑的線索當然還是要從指揮官大人身上去尋找。為此,蘭斯開始孜孜不倦地收集著前者的各種小道消息,並且仔仔細細地觀察著本人——被人觀察是可怕的,毫無防備地被一個感官敏銳的聰明人拿著放大鏡以懷疑的姿態來觀察,那就更可怕了。
很快,蘭斯便知道了洛緹斯的存在,並且冷眼旁觀著那個絕色美少年怎樣一步一步地成為整個洛斯特城都為之瘋狂的對象。
而最初,他同樣無法逃月兌幻術的影響,一旦遠離對方,就再也想不起那張漂亮的臉孔。
但與旁人不同的是,他早就知道少年的不同尋常。因此每次見面,自己都會強行將那容貌刻在腦海里。為了增加印象,他甚至像那些懷春的少女一般,日日去街邊等候所謂的「偶遇」。而一旦少年出現,他便躲到街角,迅速地畫下自己看到的一切。
日復一日的努力,一疊一疊的速寫,終于讓這堅韌不拔的年輕人擺月兌了幻術的桎梏。他已經被自己強制性地訓練成為一只自動搜索少年身影的獵犬——一旦後者在視野中出現,不論他是刻意高調,還是有意低調,都絕對無法逃月兌自己的視線。
蘭斯並沒有隱藏自己對于絕色美少年的興趣,恰恰相反,他甚至拜托團員們替他留意少年的動向。因此,洛斯特分團里,人人都以為這可憐的年輕人也踏上了戀慕男色的不歸路。
當然,他們並沒有鄙視的意思,畢竟少年的魅力有目共睹。而踏上那不歸路的,前有指揮官和少城主大人,後有冰山美男,小小一個佣兵團的團員生了這樣的小心思,又有什麼好奇怪的?
不僅如此,因為情敵眾多,且個個身份不凡,所以團員們對于蘭斯的單戀都格外同情。偶爾因他的好武藝與好人緣而暗生嫉心的家伙也從中收獲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安慰。甚至連分團長大人都摒棄了對生死之交的義氣,明里暗里表達了對他這一思慕之情的支持與鼓勵。
這不,當听聞洛緹斯要與他們佣兵團同行之時,弗雷德便一本正經地將貼身保護少年的任務交給了蘭斯。
而圍在少年身邊可著勁兒八卦的佣兵們,在對蘭斯的優勢地位屢攻不下的情況下,紛紛反應過來。于是相互擠眉弄眼,各自找了借口,從兩人的身邊陸續撤離。否則,年輕人突如其來的變臉所驚嚇到的對象可就不只是洛緹斯一個人了。
蘭斯對于眾人的心思,一開始還有些啼笑皆非,然而一次又一次徒勞無功的解釋終于讓他放棄了否認的念頭。加上大家同情心泛濫的結果是讓自己行事越加便利,于是他也就順水推舟地接受了人們的好意——不然眼下,他怎麼能夠堂而皇之地霸佔著少年身邊最有利的位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