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緹斯成了那個可悲的玩具,但揉捏她命運的人不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卻是眼前這個總是微笑的男人(吾命契神157章節)。她忽然失去了語言,覺得整個人像是被分解成了最微小的粒子,又以她所痛恨的方式被重組。
她不再以用眼神去表達她的憤怒了,她甚至沒有去看男人,雙眼只是望著天花板,意味不明。雅格望著那張臉,卻發現再也看不懂少女的眼神與她的心了。想到這一點,他忽然覺得有些煩躁︰「你在想什麼?」
洛緹斯沒有吭聲,仿佛根本沒有听見他的聲音,又或者她的心其實還遺落在遙遠的過去,隔絕著現實的殘酷。
她一遍又一遍地回憶洛提亞的記憶,以期找到某些破綻來證明男人的話全是謊言。她想起自己第一次在夢境中看到那些記憶時,她的第一反應——那個視角不是她的。後來,知道了洛提亞這個人的存在之後,她為自己那異樣的感覺找到了理由,她想那個視角當然是洛提亞的。
可是現在,有人說,洛提亞是自己,但她仍然覺得不對勁,她可以對整個故事感同身受,但那個視角仍然讓她覺得不對勁(吾命契神第一百五十七章最後的晚宴內容)。就算曾經的記憶全都灰飛煙滅,但那個視角,她仍然能夠肯定,不是她的。
瑟希斯曾經說過,洛提亞的靈魂因為不能承受契神咒的力量與結果,已經被他所吞噬。他們一直以為那個靈魂是洛提亞的,可是現在,如果說,洛提亞是她自己。那麼,那個消失的靈魂又是誰?
少女反復地回憶,反復地思考,仿佛一旦停下來,就不得不去面對殘酷的現實。不得不去面對那個將自己的人生、自己的命運攪得天翻地覆的罪魁禍首一般。然而,她卻無法逃避,不論她有多麼希望自己的大腦能夠一直停留在這些迷霧中。可真相並不遙遠,她的自尊不允許她視而不見。
是的,那個靈魂是這個身體原本的主人。一個弱小的。始終沉眠著的,或者說,是始終安靜地注視著她的靈魂。它沉默地旁觀著這具身體所遭遇到的一切,最終因它的失誤,灰飛煙滅。或者,這個毫無存在感的靈魂才是真正的洛提亞吧?
唔,毫無存在感也未必確切,不論她有多麼了解曾經的過去。但她那部分記憶卻始終沒有回來,也許那個靈魂曾經悄悄地提示過自己的存在,又也許。它與她共同構成了洛提亞這個人。但不管怎麼說,那些記憶與情感陪同那個靈魂一起。消失在那個誰都不曾料到的咒語中。
許久之後,少女將眼楮重新轉回到男人的臉上,以一種平靜到漠然的口吻說道︰「我知道了,但是,我還想問你幾個問題。」
雅格溫柔地看著她︰「好的,你說。」
「你是艾爾?」
「不,他只是我收過的一個徒弟。有時候,我會以他的身份出行。」
「為什麼你會覺得這具身體最完美?」
男人的表情再度變得痴迷︰「因為這是最接近神的身體,當初如此,現在更是如此。」
「我和瑟希斯的契約是有靈魂烙印的,你就沒有想過,就算你佔據了這個身體,也無法繼承契約麼?」
「沒有那個契約的時候,你的身體就已經是我的目標了,所以契約並不是最重要的(吾命契神第一百五十七章最後的晚宴內容)。當然,契約也很重要,否則,我這麼多年,也不必如此辛苦。」
少女微微地皺了皺眉頭︰「你有辦法留住契約?難道說是這個法陣?」
雅格大笑︰「果然是個聰明的孩子!是的,這個法陣就是用來將聖石封印在這具身體里的。非但如此,它還可以讓我完整地吞噬你的靈魂,讓那契約的烙印不得不轉移。」
洛緹斯沒有說話,她想起瑟希斯曾經說過,構成自己靈魂的法則並不是這個世界所有的,所以他無法吞噬自己。連強大如神明的他,都無法做到這一點,雅格又怎敢夸下海口?當然,她並不準備提醒對方這個小小的秘密。只是,她仍然需要確認一個事情︰「你到底是什麼人?」
男人漫不經心地回道︰「我是神族最後一任祭司,也是神族最後一個人。」
洛緹斯震驚之余,又有一種「果真如此」的釋然。只是,神族不是當初離開了尤利爾大陸麼,可雅格的記憶好像並非如此。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對于這個疑問,男人嗤之以鼻︰「人類對于不能解釋的東西,總喜歡想當然。創世神創造了這個世界,不在這里,我們又能去哪里?」
洛緹斯一愣,魔族也在尤利爾大陸上?難道說奧德蘭森林里突然冒出來的魔族,其實並不是從某個異空間鑽出來的?
「等等,你說,你是神族的最後一個人?可是利維塔不是活著麼?」
雅格狡黠一笑︰「呵呵,對,利維塔是活著,可他不能稱為神族。他是神族與魔族的結合體,哦,對了,你也是(吾命契神157章節)。」
神族與魔族的混血!
這無疑是一個極具威力的炸彈,但可惜的是,在這段短暫的時間里,洛緹斯已經接受了太過頻繁的轟炸。因此,對于這個不亞于晴天霹靂的真相,她居然只是掀了掀眼皮,僅此而已。
少女一點兒也不糾結的表情,讓男人的狡黠顯得有些無聊。然而他的心情並沒有為此而低落,一點點都沒有,因為很快地,他那持續了千年的辛勞就會得到它應有的回報。而他執著了千年的願望,也終將達成。所以他的心情很好,非常好,洛緹斯的任何表情、任何舉動都無法激怒他。當然,對于這個獨一無二的孩子,他也有著超乎尋常的耐心。對于他看中的獵物,他一向都是一個好獵人。
因為心情太好,男人忍不住又附送了些贈品︰「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戈藍’這個姓氏所代表的意義麼?其實,你可以問問利維塔的,雖然他很久都沒有回過魔族了,但對于本家的近況,想必還是有所了解的。」
額,利維塔跟自己是同一種生物也就罷了,居然還是一家人,少女忍不住產生了一種很荒謬的感覺——哪怕現在雅格忽然說埃文是她的親爹,撒西爾是她的親哥,也不會讓她覺得這麼荒謬。
不過,提到姓氏,洛緹斯突發奇想︰「我記得蘭斯的姓氏好像就是‘亞格’,他貌似也是出生于什麼大家族,你確定他和你沒有關系麼?」
對于這個問題,男人很不屑︰「當年神族里有很多人都逃到了外界,確實有人以‘亞格’為姓。他們的家族在歷史上曾經盛極一時,但到今天為止,繼承了神族血統的人已經寥寥無幾了。從這個角度來說,你的那個護衛和我沒有任何關系。」
在這個華麗的祭殿里,洛緹斯完全喪失了對時間的判斷,但單單從她的感覺上看,她覺得自己已經躺了很長很長時間了。而眼前的男人一直表現得非常友好,努力地滿足她的各種求知欲。但洛緹斯從未忘記過自己正身處在一個不知名的法陣里,而那個體貼的男人卻是一個想要將自己完全毀滅的凶手(吾命契神157章節)。所以,對話越親切,就越像是最後的晚宴。斷頭飯再美味,那也是斷頭飯不是?
洛緹斯忽然覺得意興闌珊,她確實有很多很多的疑問,但此時此刻,面對對方鼓勵的神情,她卻失去了好奇心。她閉上眼楮,不再去看雅格,也不再看向天花板上那泛著銀光的法陣。
她不知道法陣究竟什麼時候才能完全生效,她也不知道雅格如此信賴的方法是不是真的有效。但她不能坐以待斃,而能夠解開她目前困境的人,唯有瑟希斯。
少女在心里輕輕地呼喚︰「瑟希斯,你在嗎?」。
而正如此前的這麼多天一樣,她的呼喚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她有些不甘心,再度呼喚著︰「瑟希斯,你出來,我需要你,我現在真的很需要你!」
她的呼喚仍然像是沒有落地就融化的雪花,沒有留下半點痕跡。
難道她的生命真的就到此為止了麼?她明明已經盡力去增強自己的實力,她明明可以保護很多很多人,她明明已經找到了仇人,為什麼在這個人面前,她還是脆弱得不堪一擊?
眼淚終于淌了下來,她有些自嘲地想,自己這輩子都像是一個玩笑,被召喚到這個陌生的異界是玩笑,鳩佔鵲巢奪了他人身體是玩笑,被當作小白鼠,當作楚門一樣對待是玩笑,而其中,最大的玩笑恐怕就是與那個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存在締結了主從契約。
想當初,她信誓旦旦要復仇,要走到無人可及的最高處,如此的野望,如此地雄心勃勃,到如今,皆為泡影。而那個傲慢的僕人答應陪自己玩這場主僕游戲的條件,便是不要讓他覺得無聊。仔細想想,這一路走來,那個家伙多半是在聖石中沉眠,便是偶爾醒來,也不曾表現出任何興味,果然是自己的人生太無聊了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