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室成員一坐好,司禮官又喝︰「祭祀開始!」
鼓手振臂一陣急敲後,鼓點就變得有急有緩,快慢有續,聲聲在冰面上回蕩。
伴著這有序的鼓聲,從東方滑來一個旗隊。
隊伍分八排,每排穿白,綠,青,紅,褐色的帛布甲,舉著與服裝同色的大旗,分別代表著五行的顏色。另三排帛布甲五雜色,畫了風,雨,雷電的圖案,舉著的大旗上也是相應的圖案。每排的頭兩人都抬了象征著自然神的神龕。
旗隊的隊尾,八個人穿著紅燈籠褲,精赤著上身的大漢抬了個大圓盤滑了出來,盤子上用紅綢蓋著,不知里面是何物。
旗隊迅速滑到池中間,忽然分開,八排分八個方向向八個牌坊滑去,只留下那八個人和他們肩扛的大圓盤。
每隊從牌坊的下面穿過,又滑回來。以那八個大漢肩扛的大盤為圓心,繞成八個不同顏色的圓,遠遠地看去,倒像一朵花瓣不停轉動的八瓣花。
忽然鼓聲停了。
抬盤的八個大漢齊聲一喊,奮力把大圓盤高舉過頭頂。
盤上的紅綢忽然立起,接著一掀,紅綢飄落,露出一個人來。
那人身量頎長,挺拔俊秀,上身赤luo,胸前背後都畫著紅色的曼珠沙華紋,穿黑色織紅火紋的燈籠褲,扎腰紅綢帶,腳蹬描金紅火焰紋的黑靴。猿臂蜂腰,豐神美顏,分明是靳澤。
惟娉見大盤子里面在陽光下亮光閃閃,仔細端詳,才發現那盤上凍著的全是冰。看來靳澤是要在那三尺冰盤上做舞。
靳澤忽然在冰盤上旋轉著躍起。腰間的紅綢腰帶和扎成馬尾的長發像一紅一黑兩道風圍繞著他旋起。
就在他躍起的一瞬間,鼓聲又起,伴著那鼓聲的還有絲竹之聲,一時間舞樂悠揚。
靳澤從半空中落回冰盤,身姿輕盈,鶴翔蝶飛一般。伴著那音樂韻律,靳澤或跳或旋,或疾或緩地舞著,迅時但見他身影緲緲,如飛鴻振翅,緩時體態多姿,似游龍展腰,長發飛揚,如輕雲蔽月,紅綢飄飄若流風回雪。
遠遠看去,只覺得他面容皎皎,如朝霞映日;身姿俊美,似鬼斧神工塑就,無可挑剔,無可替奪。
眾人只覺得他輕靈處踏塵凌雲,飄忽若神,凝重時又身如千鈞穩如山岳,簡直無法形容的美,只覺得歡愉,激動,振奮,卻又驚得說不出話來。
真真天下無雙的美男子,世間少有的俊男兒,這一舞更是傾城艷,鬼神驚。
一曲舞完,靳澤迅速拿起圓盤一邊的紅綢,一手拋到空中,他自己旋轉著半跪在盤中,紅綢落下,正蓋在他身上。
惟娉看得心神俱驚,拉了昭華郡主的手道︰「天,太美太驚人了……可是這是要做什麼?怎麼像廟上獻犧牲的情景呢?」
昭華郡主低聲道︰「在遠古的時候是要獻活人為犧牲的,現在不過是做個樣子。跳祭祀舞的人會被抬下去休息……快看,抬下去了。」
池面上,八個大漢高舉冰盤迅速撤走了。
鼓聲停了,只有悠揚的絲竹聲縈繞不絕。
旗隊全體壯十大喝三聲,便抬著神龕繞著冰場開始滑行。
昭華郡主道︰「行像了,娉姐姐快換了鞋,我們會跟在旗隊後面跳嬉冰舞,是走疫去病的意思。」
惟娉忙換了鞋,見碧雲站在一邊呆呆發愣,便叫碧雲︰「……要換鞋呢,妹妹也換了吧?」
碧雲轉頭,愣愣地道︰「你可看見了……真是鬼神俱驚的舞姿……」說到一半卻是不說,臉色騰地一下就紅了,忙坐了錦杌上,讓茶香幫著換冰靴。
這時司禮內侍高喊︰「請貴人們去疫嘍。」
惟娉忙戴上了面具,跟著大家按著事先排演好的隊形滑入了太液池。
女子們舞姿柔婉輕靈,轉動起來裙裾張開,如一朵朵紅蓮盛放,男子們的舞姿剛毅大氣,如蓮葉在旁呵護著蓮花,男男女女移動蹁躚,像太液池上移動的花海。
惟娉夾在眾人中間,舞得高興,不禁笑微微地眯了眼楮,翹起的紅唇也揚溢了由衷的快樂。,
「你總是這麼快樂嗎?忠勇伯夫人?」與她對舞的男子忽然低聲說。
惟娉嚇了一跳,禁不住月兌口而出︰「您是怎麼認出我的?」
男子低聲一笑,在與惟娉交錯轉動時低聲道︰「你與眾不同……你的笑容,你的身姿,你的韻味……即使都穿著這同樣的服裝,戴著同樣的面具,你也是如此的與眾不同,我怎麼會認不出你來?」
惟娉訝異地打量身邊的這個人。見他身材高大,肩闊膀寬,穿著與別人同樣的衣袍,臉上也戴著面具,實在認不出是誰來。舞姿瀟灑又優雅,帶著一股強勁剛陽的美。每回眸時一雙銳利如鷹的眼楮在面具後亮亮地燃燒。
這眼神卻是看到過的,剎那間,惟娉忽然想起一個人來︰「您是……陛下?」
「你也認出我來……是不是意味著在你心目里,我也是與眾不同的呢?」語氣里有著壓抑的喜悅。
惟娉遲疑片刻,低聲道︰「陛下在這大周國獨一無二,當然與眾不同。」
這時隊形變換,惟娉借機旋開,故意旋得大了些,轉到別的地方去了,就有女子佔了她原來的位置。
惟娉心里暗松口氣。她面對聖上那雙眸光逼人的眼楮時總是渾身不自在。
可在下一次的旋轉換位時,她又看到了那雙在面具後灼灼迫人的眼楮。
景熙帝也換過來了。
「你在躲避我。」景熙帝聲音低沉,不是疑問的,而是肯定,還有絲絲的責怪和怒氣。
惟娉暗嘆,卻無辜地道︰「不是故意的……」
「說謊。你是故意的!人一旦產生了,就會無所顧忌,尤其是身處我這個位置的人……我勸你要小心!你知道我想怎麼樣嗎?」。
惟娉圍著景熙帝轉了一圈,裙裾翻飛中,怯怯地道︰「妾不敢妄揣聖意。」
景熙帝又不說話了。
滿耳的絲竹聲,旁邊舞著的人離他們有著幾尺遠的距離……這樣的音樂聲里,這樣的距離之下,不會有人听到他們的談話吧?惟娉不安地想。怎麼還不到下一個旋律呢?那樣,就會又有一個位置交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