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紅明知道楊氏沒病,不過是看太子這幾日天天在自己這里,托病爭寵罷了,卻也不說破,溫聲細語地笑道︰「殿下還是去看看吧。楊妹妹嬌弱,別疼大發了才好。我留了宛華和娉娘在此用晚膳,就不過去了,殿下代我問候楊妹妹吧。」
衛宏看了眼惟娉,猶豫了一下,終于還是不舍,道︰「傳太醫去給楊良媛看病。我就不過去了。宛華總也不來,我要相陪。」
那個婢女諾諾地退了下去。
宛華郡主和惟娉暗地里對了個眼色,宛華郡主就笑道︰「離用膳還早,我先去娉娘的院子里看看。回來再和大哥大嫂一起用飯吧。」
說著,便拉了惟娉一起施禮告辭。
兩人行到惟娉住的院子,宛華郡主低聲道︰「咱們躲開了,讓他們一家子妻妾去折騰斗法吧。」
惟娉就笑她︰「你個鬼精靈的!我們夾在那里,確實尷尬。」
宛華郡主就用大大的杏眼上下 了惟娉一眼,似笑非笑地道︰「本郡主說了這些話,早口干舌躁了,快親手捧了茶給本郡主喝。」說著,拉了惟娉進屋,卻讓潘紫和翠喜在外面候著。
惟娉親自捧了茶奉上,宛華郡主卻不接,低頭就著惟娉的手喝了一口,看著惟娉的如蘭花般白女敕優美的縴手贊道︰「好香。有美人兮,手有余香,聞之如醉兮,慰我痴狂。」
惟娉忍不住一笑,把茶盞輕輕擲在案上,笑道︰「虧得你是個女兒家,若是個男子,世上豈不多了一個登徒子?」
宛華郡主笑道︰「你想想,我是個女兒家見了你尚且愛得不得了,何況那男人?你要小心些才是。」
惟娉便問︰「小心什麼?」
宛華郡主笑嘻嘻地道︰「當然是小心男人。」
惟娉明明听她是意有所指,卻不明說,想是不方便說,便也不逼她,只問她心中所念︰「你可知道左金吾衛大將軍盛超是什麼人?」
宛華郡主道︰「他本是良王的舊部,甚得良王重視,後來也得聖上的重用。問他做什麼?」
惟娉疑惑道︰「這麼說這個盛超是良王一黨的人?」
宛華郡主笑道︰「自然是。為何問起他來?」
惟娉忍了想不說,看著宛華郡主一雙大大的杏眼清澈如水地看著她,眼里滿含著擔憂,心里便覺得防著她萬萬不該,便直言相告︰「耀之這次的秘密使命是和盛超一同去的,說是安撫嘩變的軍士。只是盛超是良王黨,太子殿下卻派了耀之去,難道是劉邦放張良在項羽身邊之意?那耀之豈不危險?」
張良本是劉邦的人,卻留在項羽身邊做那高級間諜。如今東方熠的境遇分明是一樣的。
同時惟娉也明白了一件事。「我道為什麼要接我到這太子府來住著……分明是當人質的。」
宛華郡主微微點頭,又道︰「你雖然聰明,卻也太單純了些。哪里只是單單做人質呢?……我問你,你可見過那楊氏?」
惟娉不知宛華郡主為何提起一個妾侍來。「未曾見過呢,只听說很得太子殿下寵愛。」
宛華郡主低聲道︰「那楊氏與你有幾分想像,卻不若你美多矣……旁的話我就不說了,你自己想去。」
宛華郡主這是暗示太子在覬覦她不成?
惟娉想了想,便不瞞宛華郡主,把在鼎國公別苑發生的事說了︰「……若是殿下覬覦于我,又豈會替我掩護呢?」
宛華郡主想了想,淡淡一笑,道︰「你真是不慣于動那些小鼻子小眼楮的小人心思呢。豈不知人心難測?按理,那是我大哥,又一向疼我,我不該說他……他凡事都要求表面光鮮,喜人家稱頌他德雅才高……哎呀,今日怎麼說這些有的沒的?我們快去看大嫂可斗贏了那小妾不曾。」說著,拉著惟娉不由分說,便往太子妃的住處去。
太子和太子妃卻不在,守院的玉冰告訴她們︰「殿下和娘娘去看楊良媛了。」又小聲道︰「听說去的時候,正趕上楊氏打丫頭發脾氣。殿下見了就說,即病了,怎麼還有精力打人?正斥責她呢。」
兩人便知道,獨孤紅再次贏了那小妾。
宛華郡主覺得有意思。惟娉卻覺得,整日這樣的爭斗,一天舒心的日子也沒有,真是無聊而痛苦啊,她與東方熠不要小妾,真是明智之極的決定。
因太子被楊氏影響了心情,宛華郡主終是沒在太子府用晚膳就走了。
惟娉是在自己住的院子里用的晚飯。天黑下來後,她便和婢女們坐在那梧桐樹下邊喝茶乘涼,邊細細思量。
月上中天,淡淡的月光從那桐葉疏影里漏下來落到石桌上,斑斑點點。
忽然斑點亂晃,一道黑影急泄而下,一個人無聲無息地坐到了惟娉的對面。
潘紫和翠喜本來驚呼,卻在看清來人的時候,把那聲驚呼含在了嘴里,不錯眼珠地盯著來人看。
惟娉暗暗嘆了口氣,靳澤這是不打算走門了。她也不抬頭去看,只低聲叫身後的潘紫︰「再去拿個杯子來給靳公子。」
潘紫歡快地應了。對這靳澤的闖入並不驚怕。
惟娉不禁感嘆,即使是危險的東西,太美了,人們也會本能地去歡迎喜愛他,而忘了害怕吧?
一時潘紫拿了杯子來。惟娉按著前兩日的規矩,親自給靳澤倒了茶。
靳澤也不多話,默默地拿了杯子喝茶。
惟娉道;「潘紫,你去院外走走,與府上的婆子們聊聊。翠喜去把衣服洗了吧。」
兩個婢女答應了,退下的時候還頻頻回首看靳澤,潘紫是大膽而坦率,翠喜卻是含羞帶怯了。
打發走了兩個婢女,靳澤看著惟娉道︰「看來你明白了。」
惟娉笑道︰「雖說我是人質,卻弱質縴縴,用靳公子這樣的高手監視,真是太浪費人才了。」
靳澤默不作聲,自己動手拿起茶壺為自己倒了茶。他手指雪白,修長優美。身上的黑衣和衣上的紅花像混了金銀線,在月下星星點點地閃著光,襯得那雙手更像白玉般晶瑩。
惟娉不由想到,這人若換女裝,只怕比她還美。她看著靳澤的眼楮道︰「我只想知道,去良王身邊做間諜,是耀之自己的主意,還是太子派了他去的?」
靳澤手捏著粉色的茶盅,不抬眼地道︰「他自己提出的。」
惟娉有種直覺,覺得她若問,靳澤要麼會告訴她真相,要麼不回答,卻不會騙她,便道︰「東方家別苑我闖了太子寢殿那事,可是他安排授意的?」她沒說他是誰,可她知道靳澤明白她指誰。
靳澤看著手里的茶盅,像要用眼光在那茶盅上雕出一朵花來,一言不發。
惟娉卻是明白了。她笑道︰「那他為何那時還要掩護我?讓太子妃直闖進來不是更好?」
靳澤把杯中茶一飲而盡,才道︰「若那樣,你可會甘心?只是誰也沒想到你一個小女子有膽量跳進湖里罷了。」
當然不甘心,誰會被人算計了還甘心呢?太子那時掩護她,她若不跳入湖里,也照樣逃不月兌,結果還是一樣。只是有了太子那時的掩護,她會對他心生感激,會覺得所有的錯處都是自己的,是太子寬容大量為了保住她的名聲接納了她……
好一個偽君子!
惟娉恨得牙根酸疼。一時間只覺得太子那張秀美的臉可惡無比,倒是身邊這個冷漠的殺手比他更可敬些。
靳澤手捏著空茶壞把玩,淡淡地道︰「也不必太擔心了,你十七歲之前還是安全的。——桃花劫?你倒是不蠢。」
惟娉听他那譏笑的語氣,不由得生了氣,一把搶過他手里的空茶盅,倒滿茶,又推到他面前。
靳澤不拿茶,也不動,一雙如寒星般明亮的眼楮看著她眨也不眨。這小女子越來越大膽了,居然敢搶他手里的東西……
惟娉卻不管他,只想著東方熠若知道是太子在暗算自己的愛人,還給太子當了間諜,該做何想?又想到太子既然把她當人質,又存了覬覦的心思,只怕不會輕易放自己回家了……一時間只覺這黑夜下的太子府,如海般陰森詭譎,讓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