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這天午後,莊夫人午睡剛醒,綠蔭就來報,說清平王妃來了。
莊夫人忙接出去,就見王妃的馬車已經停在松梅堂門口,穿著朱紅泥金袒領大衫的清平王妃正由婢女扶著從車上下來。
莊夫人忙上前見禮,笑道︰「王妃光臨,有失遠迎,真真不敬,望王妃娘娘贖罪吧。」
清平王妃笑道︰「快拿好茶好果子來孝敬本王妃。那時本王妃在考慮贖不贖你」
莊夫人笑得合不攏嘴︰「我們府里哪像王妃府上有那些好茶好果子?苦茶爛果子倒有些,王妃不嫌,就請屋里用去。」
清平王妃用戴著赤金紅寶石護甲的手點著莊夫人笑道︰「還沒吃你一口東西呢,你就開始哭窮!雲姬你是越來越有出息了。」
莊夫人瞪了她一眼,拉了她的手,一同往屋里走,邊走莊夫人邊笑道︰「我這點本事哪比得上王妃?」
兩人說說笑笑進得屋來,在椅子上坐定。
清平王妃端了茶品了一口,笑道︰「再哭窮這茶我也得喝。你還想省了謝媒茶不成?」
莊夫人一听,就知道她是做媒來了。惟娉和東方熠是賜婚,這大媒應該是當今聖上,可總不能讓聖上充當兩家互通之人吧?于是賜婚的兩家往往另找媒人往復兩家商量交換婚書等事。
鼎國公府請的媒人是清平王妃,這讓莊夫人很滿意。
莊夫人笑道︰「即是聖上賜婚,這納彩,問名,納吉之禮就免了。關于聘禮和嫁妝,我找濟候夫人當媒人和你說。聘金多少我也不計較,想必東方家不能虧侍了娉娘。只一樣,娉娘嫁過去可否分府另住?」
清平王妃微愕。分府另住豈不是要分家?高堂父母俱在,為盡孝道,子女都要在堂前孝敬,分家便是不孝。這還沒成親,莊夫人為何提出要女兒女婿分家另過?豈不是要女兒擔了不孝的名聲?
莊夫人解釋道︰「國公府世子本是安王的人,我們女婿卻是當今聖上的人,這政見就不和;二者呢,國公夫人一向事安王妃甚忠,也是安王那邊的,和二公子亦是不合。兄弟母子不合,娉娘一過門,怕是要受夾板氣。」
王妃瞪了眼莊夫人,道︰「你就拿這話糊弄我吧。你豈不知他們以前事安王不過是利之所趨、人之所向?現在安王事敗,新帝登基,當然就把安王撇到腦後頭去了,誰還會為他得罪人?二公子又是擁立新帝登基的大功臣,國公府現在只靠著他,哪敢開罪他?又怎麼會為難娉娘?快老實跟我說,到底是是什麼原因,你想讓他們單過?」
莊夫人見被王妃說破了謊話,有點尷尬,笑道︰「國公夫人黎氏從第一次見娉娘就不喜歡她。我們家娉娘,聖上都說她嫻淑聰慧,溫良敦厚,品貌出眾,哪里不好了?分明是那老貨不長識人的眼楮!」
王妃便道︰「這人與人之間的緣分難說的很……相處長了,彼此了解,自然就好了。」
當下兩人又商量了一些聘禮和嫁妝的結節,直到傍晚,清平王妃才起身告辭。莊夫人留飯︰「看看天晚了,用了飯再去吧。今日我們府上有新鮮的螃蟹。」清平王妃笑辭︰「少不了你的謝媒宴。今兒個還是算了吧。鼎國公府那邊還等著回話呢。」
莊夫人見留不住,只得送了王妃出去,直送到大門外,才轉回來,坐在屋里出了一會神,又叫了張媽來︰「你去跟娉娘說一聲……也該讓她有所準備了。」
張媽答應一聲,就向後花園來。
到了醉紅軒,桃紅正站在廊下摘鳥籠子和鸚鵡架子,見了張媽就要張口叫人。張媽做了個禁聲的手勢,快步走上前,低聲問︰「娉娘在做什麼呢?」
桃紅拎著鸚鵡架子,低聲道︰「我們娘子在做女紅呢,媽媽來可是有事?」
張媽不答,悄悄走到窗下,透過窗欞中間的那塊琉璃窗向里看,見惟娉拿著件褻衣,正低著頭收最後的邊子,做幾針就停下來,看著某處出神,眼楮亮晶晶,嘴鑰微翹,笑意擋也擋不住,仿佛她仿佛血管里流著的不是血液,而是歡樂。
又听一個脆脆的女聲笑道︰「娘子這些日子光知道笑了!真別說,娘子的喜氣沾了整個園子,園子里的花兒,鳥兒都跟著歡快了。」正是潘紫的聲音。
張媽媽撐不住,吃地一聲笑出來。
屋里的人這才發現外面有人來了。潘紫快步出來,一見張媽,笑道︰「媽媽什麼時候來的?怎麼站在廊下?」又埋怨桃紅︰「怎麼不請媽媽進來?這大秋下的,風吹著媽媽可怎麼好?」
張媽笑道︰「別怪她,是我不讓她報的。」說著笑盈盈地走進屋里,給惟娉問了好,先拿了惟娉做著的褻衣看了看,見那褻衣寬大,絕不是女子能穿的,心知是做給東方熠的,也不明說,只贊惟娉的手藝︰「嘖嘖!這針角!這繡花!娉娘的手越來越巧了。」贊完了才傳莊夫人的話︰「夫人說,娘子如今也算是訂了親的人了,沒事就不要往外頭跑去了。一來呢,未婚夫妻少見面為宜,二來呢,娘子也該趕趕嫁妝了。禮服和外邊的大衣衫自是請了針線上的做。可閨閣女兒的小衣兒哪能讓那些人經手?還是娘子自己做了好。」
惟娉笑著答應了,又謝了張媽媽,留道︰「媽媽喝杯茶再走」。
張氏笑道︰「夫人還等我回話。」便告辭走了。
潘紫笑道︰「平白無故的,夫人怎麼讓張媽媽傳了這些話來?」
正說著,翠喜一撩簾子進來了,笑道︰「可不是平白無故……听綠蔭說,清平王妃剛走……王妃是來商量婚期呢。」想了想,又道︰「後花園角門旁那溜楓葉紅得好,娘子要不要看看去?」
潘紫听了,笑道︰「這麼晚了,看什麼紅葉?」忽見翠喜向她眨眼楮,忽然明白了,便不做聲,只看著惟娉笑。
惟娉見了心里一動,放了褻衣,拿了做好的荷包放到懷里,吩咐潘紫︰「我去後園子逛逛去。」
潘紫便要陪著。
惟娉道︰「自家園子里,你還怕我丟了?我正想靜靜,誰也不許跟著——拿我那件淺銀紅色的披風來,我披了去。」
已是傍晚時分,秋風一陣比一陣涼,披件夾披風,正擋了那涼氣,何況那披風的料子本是東方熠送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