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道︰「你真是個頑劣的孩子。連這麼一手也能想出來。位置雖好，可怎麼感覺跟掉進糞坑」。
他又搖了搖頭，仿佛對這招棋可惜，又仿佛對它厭惡極了。
「你說的對極了，這里可是風水寶地，你敢下來把它撈出來？」花弈語認定了她這招穩坐泰山。這一子，老人無論如何也吃不走。
老人的雙眼突然盯著花弈語，在他的眼簾後面，可能是一把把懸空冰刀，又可能是一團火，烈火。只有他自己清楚。
這雙枯蠟般的眼盯著花弈語，雖說無神，卻似是黑洞，能吞噬掉一切的可怕的洞。
花弈語一直低著頭，老人的眼楮像能看穿一切，她不能看他。
只有心虛的人才害怕這種動作，花弈語的心確實有點虛。
她抿了抿嘴唇，她說了很多話。應該說的她說了，不應該說的她也說了。
話多必有失，她懂。但她的話，多少應該沒白說吧！她不清楚。
此時，她最清楚的事反而是喝口茶。她想，今天就算走不出去，也要好好嘗嘗這里的茶水。
滿嘴的苦澀，苦的花弈語眼楮發澀。
茶已是涼茶，花弈語喝了一口便放下了。
這一口，她喝的時間長。她的嘴鼓鼓的抿著，這口喝的實在多了。茶杯已空，所有的已在她的嘴里，沒被咽下。
她閉著眼，一直沒咽下茶，仿佛只有這苦味，才能使她清醒。
「這茶是好茶，當漱口用也好」老人突然道。
「噗——」花弈語口中的茶瞬間噴了一地，她如果反應慢點，此時的茶，一定不在地上，而是在臉上，老人的臉上。
「現在，茶也喝了，口也漱了。我們是不是應該接著了」老人道。
「該你了」花弈語的力氣好像全用來噴那口茶了，她此時聲音小的如蚊。
她偷偷用眼角瞄了一下對面，連老人的臉還沒看清，就趕緊撇開了頭。不過，她知道老人的臉一定不好看。
「你連棋盤也不看，怎麼下棋？」老人生氣了，不是因為花弈語的無禮，而是因為他已經走了棋，可對方竟不知！
他不知，他對對方要求越高，對方就越令他失望。
無欲，無求。他想，他是達不到這個境界的。
鬢發如雲，香腮勝雪。
一碧衣女子坐在梳妝台前，酥手卷起發絲，嘴唇微咬。
鏡中的人一臉愁容，人照鏡，鏡照人。
「姐姐的發真讓人羨慕」一黃衣少女站在一旁道。她的聲音動听極了。她真像一只黃鸝鳥。
「三千愁絲，黃丫頭羨慕它，我可是真想剪了它」碧衣女子看著鏡中如墨如綢的發，她的眼恨恨的盯著它，可她的手卻輕輕撫模著這發，觸手一片光滑，她的嘴角露出了滿意的笑。
黃衣少女看見她這種表情，已明白她的心思。如果她愛的人只愛她的發，她不知道她該怎麼辦。
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什麼也不做。她站在那里，安靜的如溫順的小貓。要讓她這只黃鸝鳥閉嘴，是很難的。
可她今天偏偏有點不正常，碧衣女子當然察覺到了。她偏過頭瞧著黃衣少女，黃衣少女臉突然就紅了，她拽著衣角，頭也低下了。
「你長大了」碧衣女子道。語氣有欣慰，有擔憂。
「我已經十八了」黃衣女輕輕道。她的頭更低了。
「他對你好嗎？」。碧衣女子嘆道。
「他很溫柔」黃衣少女仿佛想到了什麼，臉紅的連她自己也覺得發燙。
就在碧衣女子開口之際，門被輕輕叩響，響了三下。
碧衣女子突然雙手發顫，她已知道外面的人是誰。
杜傳信。他是這里的信使，這個房子里沒有電話，只有一個信使。里面的人各司其職，不同職位間的人不能說話，這是規定。
但所有的人都知道一個人，因為他就是給他們下通知的人，一個信者。
但他們卻從沒跟他說過話，他們也用不著跟他說話。
杜傳信修長的手端著一個透明盤子，盤子上蓋著黑布。
他穿著一身白色西裝，從他進入這間房，他就沒抬過頭。
他現在正端著盤子站在碧衣女子面前，等著。等著她揭開黑布。
碧衣女子的臉由紅轉白，又由白轉紅。她盯著盤子，遲遲不敢扯掉黑布。
黃衣少女著急的推了推碧衣女子，她不知道里面是什麼，但她知道，讓杜傳信等，等這麼長時間，還沒人干過。
杜傳信雖是個低微的信使，可他傳的是上面的旨意，對他不敬，也就是對上面的不敬。
這道理碧衣女子當然清楚。她只是緊張罷了。
她還是扯掉了黑布，絲綢從她手中滑落，落在了她顫抖的腳邊。
盤中是一張紙，一張空紙。上面什麼也沒寫，但碧衣女子和黃衣少女卻露出了不一樣的表情。
這是張紅紙，是一種昂貴的紙。紙上的顏色用朱砂染成，鮮紅欲滴，如處女之血。
碧衣女子似已料到，她並沒多看它一眼。但她還是小心的捏起紙角，把它從盤中拿了出來。
杜傳信的信既已傳，便退了出去。他面無表情，盤子里放的任何東西，都跟他無關，他只是個傳信人，不管是酸還是甜，他都不用嘗。
碧衣女子不等門關住，便站了起來。
盒子做工精美，上面有一把鴛鴦鎖。鎖扣打開，里面並沒有珠寶首飾，而是很薄的幾張紙，紅紙。
她輕輕的將手中的紙放了進去。指間在紙面上游走。
她的臉上更加愁苦，站在她旁邊的黃衣少女那明媚的臉也染上了一絲愁雲。
「這不是喜事嗎？」。黃衣少女不解的問道。
別人不知，但她黃鶯卻知道，碧很寶貴這種紙，別人根本踫不得。她以為她會高興，畢竟，它不僅僅是一張紙。
「剛開始，我也是這麼認為」碧笑了笑。這笑笑的傻極了，她仿佛是自嘲。
「難道——你變心了？」黃鶯吃驚的問道。
碧變心，她怎麼能不驚訝。世上再沒有比碧更痴情的人了。如果連這樣的人也會變心，那愛情確實是不能踫的了。
「我的心怎麼會變，我現在只不過更多的是擔心。」碧道。
「擔心？」黃鶯道。
「他的身體越來越不好了」碧傷心的道。
這種從心低發出的悲鳴連黃鶯看了也不禁流下淚。她並不是對那個惹碧傷心的人哭，她是感嘆這個世界的不公，對碧的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