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香,香氣幽幽。幽幽的香氣中,傳來幽幽的吹笛聲。
聲沉。
聲起。
花弈語站在竹林中,努力伸了伸腰,深深吸了口氣,便循著笛聲往竹林深處走去。
竹林深處,一張石桌,兩塊磨光的石頭。石頭上一白衣少年翩翩而坐,口中吹笛,眼望下方。
鋪滿竹葉的地上,兩個少年隨地而坐。絳紅的衣裳拖地,竹葉飄落,點綴其上。
凝眉,頓手。
他們沉浸在方圓之中,花弈語已站在旁邊觀看,他們也沒發現。他們的眼中只有黑白單調的色調。
吹笛的少年僅僅瞥了花弈語一眼,便又把目光聚集到棋盤上。
但下棋的人卻不配合了,他們總算發現了旁邊站了個人。因為他們其中一人想不出接下來的應對之策,所以只好抬頭看看周邊的風景。
美麗的風景往往能讓人心情愉快,心情愉快便能下出好棋。
棋斷,笛休。
他們齊刷刷的盯著花弈語,其中一個的眼中是不可思議。
「你這小孩是誰,來這干什麼?」少年的眉皺的更深了,比剛剛想不出棋招還要苦惱。
「這里不準別人來?」花弈語問道。
「是不準你來」少年一臉厭惡,本來精致的臉變成了苦瓜。
「你好像並不認識我,而我也並不認識你。可我好像得罪了你」花弈語道。
「就是因為互不相識,所以你才不能來這里」另一個少年道。他長得很好看,白皙的臉讓任何女孩看了都嫉妒。
花弈語疑惑的歪著頭。
「這片竹林不許陌生人進入,你快快離去」白衣吹笛人道。
他已走下石凳,走到花弈語面前,低頭看著她,笛子輕輕的在手中拍打。
「你是說,這片竹林只能這家人進入,而你們,也是這家的人」花弈語問道。
她已席地而坐,坐在棋盤旁邊。她雖在問,卻扶手望著棋盤,像是在研究棋局。
「而你,不是客人,也不是主人」少年道。
「一座房子,主人多了,就不會是一座房子了。而客人多了,也就不是家了,應該是酒店了。」花弈語拈起一片竹葉,在手中玩弄,漫不經心的說道。
接著,她便往後一仰,躺在了松軟的地上。
白衣少年眼露詫異,很快便被壓下。他道︰「什麼意思」
「你們是這里的主人?」花弈語問道。
「並不是,這里只有一個主人」坐在地上的少年忍不住說道。
這個不羈的孩童是誰,今天易先生並沒有客人要來,他到底是誰,竟然能走進這片竹林。
「那你們應該是客人了」花弈語又道。
「不是」
「那就奇怪了」花弈語道。
「奇怪什麼」少年完全沒有察覺自己竟和這小孩廢話了很長時間,他應該把他拎出去,而不是在這面對奇怪的人,說奇怪的話。
可站在一旁的白衣少年已明白了。他並沒制止少年的問話,他要看看,這個孩童身上到底有什麼不同。
他早已知道他是誰,從他剛來,便已知道。
「你們不是主人,也不是客人,能進這竹林,我同你們一樣,所以,當然也能進來,你以為,沒有主人允許,我會進來?」花弈語道。
「哎,可惜了,竹林偏偏成禁地,誰人欣賞此佳色。」她不無遺憾的說道。
「我們是易門弟子,可你不是」少年道。
「你忘了一件事」花弈語道。
「什麼事」
「世上還有一種人,這種人在某些人眼中,勝過任何人。別說一片竹林,就算整個房子,也會送給這個人」花弈語道。
「哦?自願送給」
「絕無怨言」花弈語道。
「說來听听,什麼樣的人,能像強盜一樣,卻比強盜精明百倍。哦,不,是精明萬倍」少年不屑的說道。
「看來,你一定是個孤獨的人,沒有朋友的人,都很孤獨」花弈語道。
「哈哈哈」花弈語的話剛一說完,地上的少年已抱著肚子笑成一團。他像听到了世上最可笑的事。
「你笑什麼」花弈語從地上坐起,盯著少年道。
少年突然收住了笑,他站起身來,揮手拍了拍粘在身上的竹葉,頭也不回的走了。
花弈語驚呆的望著逐漸消失的背影。
「他沒事吧」花弈語問道。
「他沒事,但你有事了」另一少年仍坐在地上,他又低頭看著棋。就算對面已經沒人了,他仍要把棋下完,他從不下未完之棋。
「請坐吧」他指了指對面,示意花弈語坐到剛剛少年離開的位置。
「你要跟我下棋?」花弈語驚訝的問道。
「他走了,你只好替他」少年道。
「為什麼非要我替,而不是他」花弈語指了指白衣少年。
「我能看出,你想下棋。而對于一個想下棋的人,我為什麼不滿足他」少年道。
花弈語突然盯著少年,她自己都沒察覺自己內心的渴望,這個少年真的敏銳。
「你錯了,我並不想下」花弈語說道。
「你不如他」少年搖了搖頭,道。
「他是誰」花弈語道。
「剛剛離開的那個人」少年道。
「你覺得我懦弱」花弈語道。
「難道不是?他敢承認自己沒朋友,這點,你便比不上他,他是真性情,而你——」少年又搖了搖頭。
他突然從衣後的腰帶上抽出一紙扇,在這微微的風中,扇了起來。
「我卻是個假小人」花弈語笑著望著少年。
「不是假,是真」少年說道。
「哦,是嗎?那敢問這位君子,你是真還是假」花弈語好奇道。
「我當然是個偽君子了,這樣才能跟你這位真小人對弈。否則,會吃虧。世上,禍害遺千年」少年道。
「所以,對付禍害,就只好讓自己也變成禍害」花弈語道。
「你不覺得這樣犧牲太大」她又道。
「我犧牲了什麼」少年挑眉道。
「別人看不見你,最可怕的是,連你自己都看不清自己,因為,你的面具實在太厚了」花弈語道。
「那你呢,你還這麼小,便已不知自己是誰」少年不無諷刺的說道。
花弈語怒瞪著他,這個可恨的人。
竹葉從少年面前飄落,他伸出扇子,接住了這竹葉。
「你也不必生氣,你應該開心才對。」少年道,他嘴里說著安慰的話,可臉上卻表現的滿不在乎。
「能遇見你,我確實應該開心。可惜,這里沒酒,不然,我一定敬你一杯。」花弈語道。
「別忘了,你現在在一片竹林中」少年道。
「莫非,你有藏好酒」花弈語好像已聞到了酒香。
「上好的竹葉青」少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