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那兩個年輕的公子走後,安然進了灶間,看看水燒得如何。展塵忙忙地拉過安然,急急地問道︰「那兩個人把你叫到雅間里,作甚麼?說了那麼長的話?」
安然還沒顧得上說話,就被他的臉逗樂了,只見他黑眉皂眼的,滿臉都是斑斑點點的煙灰。安然笑得彎起了腰,上氣不接下氣。
原來展塵怕那兩個相熟的人認出他來,只好留在灶間里燒水添柴。想必以往也沒干過這樣的事兒,那火燒得極不順暢。他只好一會兒趴下來用嘴吹吹,一會兒再用扇子扇著,就這樣,把自己弄成了一個叫花子模樣的臉。
安然從來見到的都是一臉冷酷的他,哪見過他這幅樣子。所以,就捧月復大笑個不止,急得展塵直跺腳,「你倒是傻笑個什麼勁兒?快說呀?」
安然拉過他還掛在肩上的白手巾,蘸了灶間角落的一個盆子里的水,打濕了手巾,一把定住他的臉,說道︰「別動。」展塵真的乖乖地站在那兒,任由安然替他揩拭著。
鼻子里傳來一股少女特有的幽香,展塵像個听話的孩子般,一動不動,看著安然一張專注的臉。一會兒,安然就擦好了,把手中的手巾對著展塵打開了,笑道︰「你瞧瞧,就讓你燒個水,你就像吃灰一樣,弄得自己成了一個烏眉眼了。」
展塵這才知道,原來自己的臉上沾了這麼多的灰,不由訕訕地笑道︰「幸虧剛才沒有到外頭去,若是讓客人看見了,還不得說你這個老板虐待下人啊?」
安然轉過身子,把手巾在盆里洗干淨了,掛在架子上晾著。展塵的心里忽然悵然若失,臉上沒有了安然指尖傳來的觸感,他覺得好像自己的什麼重要的東西失落了一般,空蕩蕩地難受的很。
安然晾好了手巾,才慢騰騰地跟他說道︰「你問我剛才那兩位公子叫我進去干什麼,我還能作甚麼。人家是看上門口的那幾盆花了,想要買了去。」
從袖中掏出那張銀票,安然擒在手里,在展塵面前得意地一晃,又收回去了。
展塵點點頭道︰「既是這樣就好。你以後可要小心了,雖然你穿著男裝,可是明眼人還是能看得出來的。想必那兩位公子只是裝作不知道罷了。」
安然想起剛才那位銀衫公子臨出門時,跟自己說過的話,不禁暗道聲好險。是啊,再怎麼遮掩,這女兒身卻是不爭的事實,和男子有很大的不同。只是自己不出面,這生意又怎麼能做好呢?
安然想了想,不由生氣道︰「管他呢,先掙些銀子再說。以後大不了就恢復女兒身,難道女人就不能做生意了不成?」
展塵心疼地看著她,說道︰「女人還是待在家里的好。也有女人出來做生意的,可是往往被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調戲,好人家也不願意娶一個拋頭露面的女人做妻子的。」
安然听了這些話,一言不發。展塵想著自己的話是不是傷到她了,頓了頓,又道︰「你非要這麼做嗎?」。
安然回眸一笑,顛倒眾生︰「我不做生意,你讓我作甚麼?難道讓我餓死在那個院子里嗎?還是等著那府里有人發了善心,能夠想起我們母女,施舍我們一點吃的?」
展塵被她冷嘲熱諷的話噎得透不過氣來,好半天,才顫著聲道︰「我知道你心里的苦,我只恨我自己幫不上你什麼。」
安然見展塵一幅自責的樣子,不由笑了︰「你這個人怎麼盡往自己身上攬事兒?這關你什麼事兒?」
展塵還沒說什麼,安然又想起了一事︰「你和雅間里的那兩個人是什麼關系?看他們那樣子,像是個有錢的呢。」
展塵見安然無視自己一臉深情,三句話離不了錢,不由來氣地在她額頭上彈了一下︰「錢錢錢,成天就知道錢。你就那麼看重錢嗎?」。
安然一手模著額頭,怒對著他︰「你作甚麼使這麼大的力?想害死你的老板啊?我要是不談錢,我娘幾個哪能過得如此滋潤呢。當初我也不會救了你來,直接把你扔在路邊上就好了,不然,拿什麼給你吃啊!」
展塵無法,只好又憐又愛地看著她。安然生氣地給了他一個白眼︰「還不快做活去,站在這兒一刻鐘,就少掙一錢銀子呢。」
展塵無奈地翻了翻眼,他是被這個小丫頭徹底打敗了,真不知道王氏那個循規蹈矩的婦人,怎麼會生出這麼個女兒來?
悻悻地就要往鍋里加水,安然又湊上一張笑臉︰「哎,剛才我問你的話,你還沒回答呢?」
「你問的話好幾句,我怎麼知道哪句沒回答?」展塵舀了一瓢水,添到鍋里,沒好氣地說道。
「和我賣什麼關子?就是那兩個公子的事兒。」安然抱了胳膊等在一邊。
展塵添好水,又往灶里加了些柴火,看著火苗歡快地舌忝著鍋底,才慢慢說道︰「這兩個人,我奉勸你還是不要打听的好。以後,若是他們再來這里,你不要有事無事地總是在他們面前晃,免得惹人注意。」
安然沒想到等了半天,他依然還是沒說,也就不再理他,氣呼呼地上外頭招呼客人去了。
日影西斜時,客人都走了。三兒忙著收拾桌上的茶盞,安然則在櫃台上撥拉著算盤珠子,算一日的進項。其實也沒什麼本,無非就是自己曬了些菊花,又買了些茶具。再有這店是花了一百兩盤下來的,等于是自家的房產了。
這麼算下來,一天的進項有三四兩,扣除三兒的月錢和花掉的成本,怎麼著也能落下個三兩銀子。何況今日還賣了一百兩的菊花!
看來城里的生意還是好做的,安然一邊在賬本上記記圈圈,嘴角不知不覺地上揚起來。展塵從灶間走出來,看到的就是一臉恬靜喜悅的安然。
第二日,安然早早地從家里趕到這里,未及中午,就有客人在門口流連忘返了。那兩位公子竟然也來了,還是坐了雅間。安然忙指揮著三兒跑前跑後地為他們泡茶倒茶。
一連三四日,那兩位公子每日必到。那寶藍緞子的公子,只是和安然聊一些菊花,那銀衫公子卻是每次都盯著安然,上下打量,直看得安然渾身起雞皮疙瘩,又不敢看回去。這感覺真是別扭極了,就像一個沒穿衣服的人,被人渾身上下看了個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