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安然發現站在床前的正是自己念叨著的展塵,不由大喜,一咕嚕翻身爬了起來,睜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楮望著他。
展塵寵溺地看了看她,大手撫上了她的發際,「傻丫頭,看夠了沒有?是不是想我了,不然怎麼這麼一種眼神啊?」
他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氣得安然伸了拳頭打過去,「看把你給美的,誰想你呢?」
展塵也不介意,只是咧著嘴兒一笑。安然這才仔細打量了他,只見他穿了一套灰色的粗布長衫,外套一件青色的夾袍,頭上還纏了一圈黑頭巾,一幅不倫不類的樣子,哪像個翩翩佳公子啊,倒像是這府里打雜的下人!
安然好笑地盯著他看,「你怎麼光天化日之下就這麼大模大樣地進來了,還穿成這個樣子?隔壁可就住著陳媽媽呢,這幾天就是她在教我規矩的。」
「放心吧,她早睡過去了,听不見的。」展塵一臉篤定地說著,「我若是不扮成這個樣子,你以為堂堂兵部尚書府是能來就來的?」
安然听他說著,心里也不擔憂了,早就知道他的功夫高深,想來這點子事兒還難不住他。
忽然想起自己的店面來,忙拉著展塵的袖子,「我那店里的生意怎麼樣了?這些日子我不在,可有客人去?」
「瞧瞧,」展塵拉過那張破凳子,順勢坐下來,「就知道生意,見了我的面,你就沒有什麼體己話要說的?」
安然白了他一眼,「誰和你有體己話說?你倒是快些說說店里的事兒吧?」
展塵從懷里掏出一錠泛著幽光的銀子,往桌上一放,安然細瞧去,蜂窩狀的銀角,純正的銀元寶。伸手就綽了過來,放在嘴里用牙咬著。
展塵嘿嘿低笑起來,「就知道你想著銀子呢,我才甘冒風險地給你送過來。如今,你眼里只剩了銀子了。」
安然笑著把銀子收到自己的小包裹里,才道︰「你也知道,我來到這里,不比從前在外頭住著自在了,身上若再沒有點銀子,這日子還能過得下去嗎?」。
展塵心疼地看了看安然的臉,果然清瘦了一些,心念一動,問道︰「你在府里過得不好嗎?那個太太有沒有為難你呢?」
「你說呢?」安然苦笑了一下,反問道。展塵點著頭兒不言語,半天才道︰「想必是不好過的。」
安然出了半日神,幽幽地說道︰「听陳媽媽的口氣,太太這次讓我們回來,可能是要把我送到宮里去呢。」
展塵眉間霍地一跳,眼里泛著一股幽光︰「怕是因為二姑娘的事吧?」
安然無語地低了頭,兩手捏著衣角,不停地揉搓著,吶吶道︰「反正有好事兒不會輪到我的。」
展塵了然地一笑,握了握安然的手︰「不要怕,一切有我呢。」安然失神地望著這張熟悉的臉,不知道該不該信他的話。卻見他一個旋身,就到了院子里,回頭招手對著安然笑了笑,腰身一擰,就從牆頭處消失了。安然想著,牆外,也許就是外面的世界了。
半個月在安然盼星星盼月亮般殷切的心情中,終于過完了。拜自己的辛苦勞作,陳媽媽終是沒挑出什麼刺兒,對安然的規矩看上去還挺滿意。
這一日,用過午飯,陳媽媽擱了筷子,任墜兒收拾了。望著安然的一雙昏花了的老眼,竟然含了一絲笑,「三姑娘,這幾日你的規矩學的還算是可以,人也懂事了許多。」
安然這麼多天的努力,能得她這兩句評價,心里不由高興萬分,強壓著心頭的喜悅,安然畢恭畢敬地說道︰「都是媽媽的教導好,我才有這一點小成就。以後仰仗媽媽的地方還多,望媽媽不吝賜教。」
一席話,說得陳媽媽連連點頭,又道︰「太太每日里都要午睡一個時辰,等太太醒了,我就去回太太。」
安然心里有了數,知道陳媽媽對自己還算是滿意的,也就含笑點頭。
陳媽媽又道︰「過兩日,就是老太太的七十大壽,到時候,我們家的大姑女乃女乃,就是當今的太子妃,都要親來祝賀。這個體面就大了去了。我听听太太的安排,若是你也能去開開眼,還是有好處的。」
安然听著陳媽媽的話,算是為自己打算了,忙坐著躬了躬身子,「多謝媽媽厚愛!若是真能見上那樣的世面,不枉來到這人世上走了一遭。」
陳媽媽拍了拍手,站起身來,安然一臉謙恭地跟在後頭。就見陳媽媽回身道︰「你先回屋里吧,趁著這個時辰歇會兒吧。」
陳媽媽難得地露了好臉,安然忙道謝不跌,回了自己的屋子。過了兩天,太太就讓人送了兩套時興的衣服,一套是淺綠湖藍綢緞的,配著白色的細摺綾裙;一套是煙紫色的夾襖,內里是水紅的長裙。
安然抖開了衣服仔細地看了看,都是上好的料子。想著這必是陳媽媽在太太面前說了好話的緣故,自己拿了新衣服,得到陳媽媽面前表個態,才像是誠心誠意的。
想著,安然就包了這兩套衣裳,來到隔壁房間,敲了敲門,就听陳媽媽蒼老的聲道︰「進來吧。」
安然深吸了口氣,把一張嘴兒裂開了,按照陳媽媽教的,淑女應該笑不露齒,恰到好處地露出了上下四顆牙,方才邁著小碎步進去了。
陳媽媽正半倚在床上靠著,精神似乎不太好。安然一進門,就覷著眼細瞧了她的臉色,青灰中透著黃,像是病了一般。忙上前把包裹放在桌上,關切地問著︰「媽媽這是怎麼了?像是病了的樣子?」
陳媽媽有些無力地抬了抬手,撐著自己的身子往上坐了坐,才悻悻地道︰「還不是這些日子教導你,累得?」
安然听了,忙上前給陳媽媽輕輕地捏著肩,一邊陪著小意兒說道︰「都是我不懂什麼,讓媽媽費心了。您這個樣子,我可怎麼過意得去呢!」
陳媽媽沒理會她的話,只是望了望桌上的包裹,問道︰「那是什麼?」
安然見問,忙過去拿來,攤在床上給陳媽媽看了。「媽媽看看,太太才打發人送來的呢,我不敢就穿,拿來先讓媽媽過過目。」
陳媽媽看了看那兩套衣裳,有用粗糙干枯的手模了模那料子,一張滿是褶皺的老臉綻開了些。「既是太太給的,你穿就是了。看樣子,老太太的壽誕日,太太想讓你過去呢。」
安然忙接道︰「這一切都是媽媽的功勞,我先謝了媽媽,再去謝太太!」
陳媽媽只是點著頭兒不說什麼了,安然依舊給她捶著,她閉了眼,享受般地靠在大迎枕上。
安然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氣,總算是過了這一關了,雖然時刻小心著,不過這個陳媽媽倒是面上冷,心里熱,對自己也還好。就不知道對太太用這套法子行不行呢?
不過太太絕對不是盞省油的燈,要是光靠先小意兒,陪笑臉,怕是王氏也能做到,又怎麼會讓她把自個兒母女兩個都趕出去了呢!
安然不由長出了一口氣,想著未來路遠艱險,不知道該怎麼應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