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學了半個月,安然已能繡一些簡單的花鳥了,只是這其間的辛苦也是可想而知的。十個指頭上,滿滿的全是針扎的眼兒。碧雲看了直心疼,想替安然做些,安然怎麼都不同意。
人家四姑娘從小兒就在這方面下功夫,每日里自然沒有安然那麼難熬。見天地就拿了個帕子,靠在門口笑著看安然用功,不時地說著風涼話兒,安然也懶得去理她。
就這麼忙忙碌碌地,眨眼間就到了年關。大少女乃女乃忙著打點送給各個長輩的禮,顧不得教她們了,安然和四姑娘也就閑了下來。
二少女乃女乃挺著微微隆起的小月復,整日里守在太太面前,和她一起籌劃著年節的各項事宜。
太太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寧願讓懷了孕的二少女乃女乃日日忙碌,也不讓大少女乃女乃插一點兒手。
安然只是每日里依舊請安,冷眼看著這一切。
管事的二少女乃女乃雖然累點,卻依然滿臉歡笑。大少女乃女乃就不一樣了,每日里都愁眉苦臉的,沒有一點兒喜相,看得太太許氏更加厭煩了許多。
下人們都是些勢利眼,看出大少女乃女乃不受寵,格外地都去巴結二少女乃女乃。這樣一來,大少女乃女乃的日子更加不好過了。
這一天正是臘月二十八,正是年關最忙碌的時候。一大早上起來,安然就看向窗戶,外頭映得一片白亮。安然以為自己起晚了,一咕嚕爬起了身,三兩下套好了衣服,靸了鞋下了地,打開門就喊著︰「碧雲,黃葉,怎麼這個時候了還不喊我?」
在開門的一剎那,卻被眼前的景色驚呆了。蒼翠的青松上壓滿了白雪,地上已是厚厚鋪了一層白毯子。
天空中密布著一層鉛灰色的雲,蒼穹里,鋪天蓋地的,都是扯棉絮般往下落的鵝毛大雪,夾雜著雪粒子,打在人的臉上生疼。
原來下雪了。安然揉了揉眼楮,身子有些冷,卻又貪婪地看著這雪景。碧雲听見安然的聲音,從隔壁屋里披衣出來了。見她站在門口木呆呆地看著大雪,不由驚呼一聲︰「祖宗哎,怎麼站在這里,也不怕著涼了?」
上前就把門關上了,扒拉了幾下火盆里的炭,火盆又冒出橘紅的火苗。屋里一陣暖意,安然舒適地伸展了下腰肢,笑道︰「我看見窗戶外頭明亮亮的,還以為起遲了呢,沒想到竟然下雪了。上次的雪太小,沒顧得上看,剛才就看住了。」
碧雲給安然月兌了大衣裳,讓她坐在被窩里暖和著,一邊絮絮叨叨地說道︰「三姑娘比奴婢們的腦子好使,覺得這雪好看。奴婢看了雪,就知道冷,心里縱使有東西,也不知道怎麼說。」
安然點頭無語,坐了好大一會子,才道︰「起來吧,空坐在這兒也沒什麼意思。不如洗漱了,我繡點東西。」
碧雲答應了,叫過黃葉打來洗臉水,伺候著安然梳洗了,給她畀了頭。主僕幾個這才坐在那兒拿起針來。
還沒繡上幾針,就听對面的四姑娘踏雪而去,「吱咯」的腳步聲,慢慢地離去。看樣子是給太太請安去了。
安然也連忙放下了針線,披了大氅,朝外頭看了一眼,道︰「真是的,也沒見她這個樣子的,每日里從來都是獨來獨往的。」
黃葉嘴快,笑著接道︰「三姑娘別放在心里,她就那樣。凡是太太面前的事兒,她都搶著。三姑娘以前不在這府里,哪能知道這些?習慣了就好了。」
安然微微一笑,「她自作她的,與我無關。我也只是隨口一說。」帶著兩個丫頭,打了傘就出門了。
雪下得有半尺厚,踩在腳底下又松又軟,一會子就打濕了鞋子。幸好,出門的時候,安然換上了麂皮靴子,不然,腳非凍壞不可。
踏雪而去,不一會兒就到了清夢園。就見院子里靜悄悄的,想必下雪了,丫頭老婆子們都躲到屋里去了。
碧雲挑了簾子,安然探頭進去了。乍一從寒地里進來,安然只覺渾身暖烘烘的,身上粘上的雪粒子立即化成了水,滴在地上。
許氏陰沉著臉,淡淡地說道︰「三姑娘來了,坐吧。」
安然把大氅月兌了,交給一邊的丫頭,這才覺得屋內的氣氛有些詭異。大少女乃女乃一臉雪白,正坐在太太的下首,一言不發。四姑娘咬著下唇,和二姑娘打橫坐在大少女乃女乃下面。
安然小心翼翼地在大少女乃女乃下首坐了,不安地看了看許氏的臉色。
今兒沒有見二少女乃女乃,安然心里有一絲不詳的預感,莫不是二少女乃女乃出事兒了?二少女乃女乃出事必定就是個大事,恐怕和她月復中的胎兒有關吧。
安然正在天馬行空的時候,就听太太陰惻惻地說道︰「三姑娘來的晚些,可能還不知道,你二嫂子小產了。」
太太當著姑娘們的面說出這個,倒把安然驚了一跳,這是怎麼說,太太怎麼一點兒都不忌諱?
既然太太說出這個,大少女乃女乃又不吱聲,四姑娘又是個小的,安然只好欠了欠身子,小心地問道︰「太太,二嫂子昨兒不還是好好的嗎?怎麼今天就出了這樣的事兒?這可是我們羅府里的頭一個孩子呢。」
「說得就是這個。」太太端起茶來呷了一口,似有若無地瞥了大少女乃女乃季氏一眼,方才說道︰「你們姑娘家也許驚訝,我為什麼在你們面前說這個話。別驚慌,姑娘家听听這個也有好處,省得日後遭了人的暗算。」
安然听著這樣的話,真有些手足無措,咽了口唾沫,才期期艾艾地回道︰「太太,據這麼說,二嫂子這事兒是有人暗中使壞的?」
「這個人未免太膽大包天了。」許氏氣得一拍桌子,上面的茶盞跳起老高,里面的茶水灑了一桌子。
這還是安然第一次見太太發威,不由身子往回縮了縮。
「這個下藥的人,必定是想著,二少女乃女乃這些日子在我跟前得寵,所以才在孩子身上做文章。若是讓我把這個人揪出來,管他是誰,絕不會輕饒!」
撂下這句狠話之後,許氏就揮了揮手,有些疲乏地讓安然她們退出去了。
大少女乃女乃率先起身,帶著她們兩個行過禮,方才慢慢退了出去。
安然望著如同鬼魅一般慘白了臉的大少女乃女乃,心里暗暗為她感到悲哀,這樣的事兒,恐怕大少女乃女乃不會有膽量做的。做這事的人,明擺著是想把屎盆子往季氏身上扣。
只是這人會是誰呢?敢害少女乃女乃肚里的孩子,怕也不是尋常的下人吧。安然想得出神,大雪地里,竟然滑了一跤,差點兒摔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