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里空蕩蕩的。仿佛被淘空了那樣,沒有一絲熱氣,也沒有一絲力氣。她的嘴唇干燥燥的。仿佛被榨干了的橙子,沒有絲毫的滋潤感,卻又泛著慘淡的令人同情的色澤。宛若一場瘋狂的爆發過後死寂的寧靜,彌漫著她整個的人。
她說她累了,真的累了,徹底的累了。已經不知道疼痛;沒有了傷害;失卻了痛苦;不再會憤慨;完全剪斷了煩惱。而這一切都是為了愛,為了一份不值得她去愛,卻又讓她死去活來地沉迷般地無法自拔又墮落的愛。
她說自他以前從沒有愛過。不,只是還沒有來得及開始愛。他是她的初戀,認識他後她便整個陷入了他編織的愛網里。她愛上了他,一往情深地愛上他。也以為他也真的如他所說的那樣真心地愛著自己。可是她錯了,錯的一塌糊涂,錯的令人不可思議,無法寬恕。她卻情真意切地死心塌地地一路錯到了深淵,直到把自己完全化作了灰燼。
她有一份很好的天使般的職業。在醫院里穿著那白色的護士服;臉上總是帶著粉色的令人安心的笑容;說話又是細細甜甜的總能讓病人的痛苦減少幾分;走路似那輕輕的如晨露般沒有聲息地滑落在每張病床前。她就是這樣一個讓大家喜歡的女孩。可是知道她是個好女孩的人,當然都不知道她為了他又多添了一份讓她的靈魂伴隨為愛而墮落,為愛而毀滅的職業。同時,鄙視她是個夜幕下用青春換取金錢的女子的人,更是不知道她卻原來還是個陽光下讓人贊嘆令人喜歡的白衣天使。
她說命運總是這樣喜歡和人開玩笑。如果不是他開車時被一輛違反交通規則的卡車撞上的話,也許她就一直會是一位美麗純潔的天使。
他在一家公司里做得很出色。他的客戶很多,對他都很信任。因為他不僅有很好的社交能力,同時又能說會道。公司的老總對他非常的賞識。一次他來醫院看望他的同事,在病房里遇上了她。又來了幾次後,他悄悄地把他的手機號碼塞給了她。然後充滿自信地面帶令她心跳不已的笑容轉身而去。
捧著那張寫有他手機號碼的紙條,她不知道自己翻來覆去的看了多久。好多次按下了手機號碼的同時又馬上驚慌失措地切斷了電話。掙扎了好多天,她才終于鼓起勇氣打通了他的電話。他說︰「你怎麼才給我打電話。你不知道我都等你等到心都發慌了。」他就這樣一開始就模透了她的心思似的對她胸有成竹。那以後她便一發不可收拾地愛上了他。
那些日子她很開心。第一次感受到愛的甜蜜和柔情。他待她也真得很好。他們單位的同事都羨慕不已,說她找了這麼好的男朋友。不久他們就很自然地生活在了一起。她說她把自己獻給他的同時就暗暗地下定了決心,今生今世無論發生了什麼事都要和他生死共處。
那天他說要去另一個城市一個禮拜,和客戶談一筆重要的生意。她依依不舍地幫他整理衣物,然後他摟過她吻別後,便匆匆地走出了他們的小窩。等她再次看到他時,他已是昏迷不醒地躺在病床上了。她日以繼夜地守護著他,對于辛苦她毫無怨言。可是最讓她不能理解的卻是他們公司里那些平時相處的非常好的同事們,最初來看過他幾次後,以後就再也沒有來過。他的老總也就是丟給她一筆錢後就不再出現。她傷心地感到世態的炎涼,她替他不平。因為她知道那個公司的一大半業務以往都是靠他努力的,出了事就這樣冷漠無情地對待他。
她用光了所有的存款護理醫治他,直到出院以後,他也只能撐著拐杖行走。他公司的老總平時那樣把他捧得高高地夸獎,他不幸地落到了這一步就馬上解雇了他。她氣他為什麼默默地承受著這樣的打擊,她說要幫他討回公道也被他立刻制止。她知道他的性格非常自傲,一定是不願去乞求別人。
她咬著牙發誓一定要讓他恢復正常,讓他可以繼續發揮他的才能,然後讓他的那些同事和老總感到羞愧。為了生活和醫治他,靠她那份天使的職業是遠遠不夠開銷。于是她掙扎著為他奉獻出自己的全部。
白天她是天使,用自己真誠的笑容為病人帶去安慰和關懷。她的病人們尊重她,感謝她。晚上她去當妓女,為了自己的真愛奉獻了靈魂和。他接受著她的奉獻同時又開始鄙視她。她說這完全是她自願的。
當她不分白天黑夜拼命地掙錢為他治療並精心地照料他,終于讓他重新成為一個完整的人時。她好累好累,她以為從此可以好好地只做天使了。可是她錯了;真的錯了;錯得無法挽回。
他又可以發揮自己的才能了。在新的公司里重新得到了賞識。她為他高興,但是同時也注定了要失去他。他說自己不可能再和她一起生活了,因為他承受不了自己的女人被任何人摟過。即使那是迫不得已,即使那是為了給他治病。他說他沒有逼過她去做那樣的事。他感謝她,但他希望她能夠理解他的苦處。
啊!他的苦處?就是因為她已不再干淨?不!全然不是這樣的。
她也終于知道了他出車禍的真正原因,也終于明白了出事後他被解雇也沒有去評理的原因。他和原來那個公司老總年輕美貌的妻子開車出去旅游。據說他們兩個好上的事公司里的一些同事早就有所察覺,只有那個老總和她蒙在鼓里。出車禍後,他的老總在妻子的手機上發現了他們兩人的合影,才恍然大悟,于是便解雇了他。最後只有她一個人什麼也不知道,還以為世態炎涼,卻原來只是她做出了無畏的犧牲。
她說她心痛,不知道怎麼才能讓自己的心不再支離破碎地疼痛。尤其是他用鄙視的目光看著她,然後收拾著他自己的衣物,似乎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根本不理會她的任何解釋和痛苦的哭泣。而且最不能讓她忍受的是,以前那個老總的妻子竟然開著車在外面等著他。
她感覺自己的大腦開始爆發;她感覺自己的胸口開始噴火;她感覺到自己的雙眼開始在瘋狂的搜尋。于是她看到了那對以前為了幫他恢復健康時買來的啞鈴。他正低著頭自管自地收拾東西,她毫不猶豫地拿起啞鈴朝他的後腦狠狠地砸過去。因為她說過今生今世無論發生了什麼事都要和他生死共處。
終于她敘述完了。她那空洞洞的眼神從好遙遠的地方又回到了世間,仿佛像卸掉了千斤重壓似的臉上重新露出了天使般的笑容。她站了起來,坦然地伸出兩手,讓面前極力掩飾著兩眼潮濕的女警官戴上了手銬。然後隨著兩個女警官走出了審訊室。
「那個男人真該死!」審訊室里一位年輕的男警官情不自禁地嘀咕。
「作為警官不可以這樣用感情去對待犯罪。任何一個人都沒有權利隨便奪取別人的生命。」警長嚴厲地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