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到家，打開門就看見叔叔坐在沙發上，嬸嬸在抹眼淚。
這種情況，肯定是大事發生的前夕。
成誠跪在地上，垂著頭。
嬸嬸見我回來，趕緊把我叫到一邊，說了今天的事情。
「小誠老師看見小誠在玩手機，過來沒收，可是小誠的脾氣你也知道，他就不給，就和老師罵起來，然後動了手，那老師說要開除小誠，氣的你叔叔要打死他，你說可怎麼辦啊，小然」
我看了一眼還在哭泣的嬸嬸，咬了咬嘴唇。
我只能先安撫著她的情緒「我去找他老師看看，你先看著他們」
那個老師也是我們初中的老師，不過沒教我們，是個四十來歲的男人，名聲並不好，爆脾氣蠻不講理，我也沒有把握能夠勸服他別追究責任。
嬸嬸已經把地址給了我，我按了門鈴暗自打著氣等待他開門。
這一刻發現我自己也很普通。
等了大概一分鐘，那個老師過來開門，臉上有一點傷。
「你是什麼人」
我不安的回答「我是成誠的姐姐，希望和老師談一談」
他開始打量我，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一眼，讓我進去。
他的目光讓人難受極了。
「你叫什麼，膽子真大，一個人來找我」
「成然」
我坐在沙發上，他隨意的穿著睡衣，也沒有打算換的意思，根本就沒有認為這是一場正式的交談。
我直奔主題「老師，我希望您能夠給成誠一個機會，打了老師的確是他不對，他也只是個不成熟的小孩，做事並沒有考慮後果，我代他向您認錯，對不起，希望您能夠原諒他，別追究責任，別讓他退學，他一定會改的，我向您保證」
他就看著我，並不講話，也沒有反駁，像是再看一個小丑表演。
然後一直沉默，突然他說「你要拿什麼保證，恩，成然」
我起身跪在地上「老師求您原諒他」
他過來扶起我，伸手過來，我下意識躲開。
「謝謝老師，我自己起來」
他不在意的笑笑「你很怕我」
「沒有」
其實手指甲已經插進肉里，緊張快要把我淹沒。
他看透了我的想法
「多麼年輕的身體」
這句話更讓我無法控制的顫抖，他知道我的想法，像是被他放在手心上，像個玩具。
我很想拔腿跑出去，可是想到還在跪著的成誠，咬破了嘴唇才讓自己留在這里。
我再次請求「老師，原諒他」
聲音已經顫抖，怕他再說那句你拿什麼保證，成然。
他笑了笑，我看不出什麼意味。只知道不知覺的害怕
「成然，你弟弟可比你差多了」
我害怕他這種熟稔的語氣「沒有，他只是調皮了一點，也愛惹事了一點，其實人是不壞的，老師，您應該看得出來，給他個機會好嗎？」。
他說「你認為我為什麼要給一個目無尊長的學生機會」
他固執的死咬著不放，我已經無法冷靜的在和他說什麼道理，懇求他的原諒。
他看見我的沉默，給了這樣一句話
「凡事都需要代價，不是嗎？」。
我跑了出來，他的目的明顯不過。
只有兩三個人的街上，我竟然發現我自己這麼自私，我無法偉大到為了成誠放棄一切，答應那個惡心的人的要求。
一面愧疚一面又隱藏我的情緒。
明明是我打了電話過去才讓他被老師發現在憤怒傷心的叔叔嬸嬸面前還沒有勇氣去承認，全都是因為我，他才會這樣，肯定也是因為我的話，他才生氣和那個老師發生爭執，動了手。
全部都是我的錯。
我不能那麼自然的回家，帶著沒有改變的結果回家。
我第二次按了門鈴，他料想不到我的回來，驚訝的開了門。讓我進去。
他坐在沙發上，翹著腳「我以為你一去不回，沒想到現在還站在這里」
我讓自己又開始顫抖的身體鎮定下來，勉強的沖他笑笑。
「我不能讓他退學」
他饒有趣味的開口「听說你只是他表姐而已，考上紀良去了新藝’
他模模下巴‘告訴我原因」
我不想回答他的問題。
「我沒有理由回答」
他笑笑，我討厭他自以為是的樣子。
「ok，隨你」
他坐到我的旁邊，伸手握了我的手
我忍著惡心，告訴自己這是一場交易。
他的臉湊過來，一種特別的味道和刮不干淨的胡渣，我閉上眼楮，已經無法控制眼淚。它是有一斤重，拼命往下掉。
突然門鈴響起來，他笑對我著說去房間等我。
我慢慢起身，照做了。
在沒開燈的臥室，一片漆黑里面我听見成誠的聲音。
「成然呢」
「她不在我這里，剛才來了走了」
我咬著嘴唇，我不能出去。
「你媽個王八蛋，這是她的手機」
然後有東西倒地的聲音，然後還有成誠大叫著我的名字，打開房門他看見了我。
明明是一片黑暗夾著客廳的少許燈光，可是我就是看見了他，我相信他也看見這樣狼狽不堪的我。
我听見他不自覺的顫抖了聲音看著我‘和我走’
我搖搖頭，我不能。
他進來一把拉住我，用力的把我拖出去，路過那個老師狠狠的踢了他一腳又一腳「你媽的你是個人嗎，還他媽的當老師，今天我不踢死你我不姓成」
我說走吧
他紅著眼楮拿了我的東西氣沖沖的走出去
留下那個惡心的男人在地上嚎
「tm的看我不告你，讓你退學」
他沒有反應，拉著我出去了。
這條剛才走著兩三個人的街已經沒有人走了，現在是晚上的幾點我不知道，應該很遲了，都沒人了。
他突然狠狠的甩開我，給了我一巴掌
「你以為你是誰，就這樣一個人去找那個禽獸，我不上學了又有什麼關系，要不是我媽說你去找他了，現在你已經被那個王八蛋怎樣了都不知道，你是耶穌嗎，成然，要你那麼偉大的為了我犧牲，我不過只是你表弟而已，就因為你從小住在我的家里，分走我父母的一份關心，你就要愧疚到這樣子犧牲，算是報答我還是怎樣」
他生氣的吼著，到後頭那幾句話已經完全的哽咽，哀求，無奈，心疼。
又是黑夜，擋住了我們臉上的表情，我慶幸此刻他看不見我的臉，因為是和他同樣的積滿了眼淚。
我與他沉默，兩個人哭的剩下抽泣聲。
我閉了閉眼楮，仿佛不在用我自己的聲音講話一樣.
「就因為從小住在你家，分走了叔叔嬸嬸對你的關心，我很愧疚，所以叫自己拼命的對你好，你欺負我我也從來不說，可是你知道我有多討厭你，討厭你可以隨時向他們撒嬌，討厭你任性自私，我卻只能在一邊看著，你考了七十分他們高興的要死，我捏著一百的試卷從來不給他們看，我怕他們會說你比我差，每次都偷偷騙他們說試卷不見了，要麼就是靠的不好，又一次看見你生病他們那麼擔心，我也故意讓自己生病，讓他們照顧我，我有多嫉妒你，我努力裝成熟，裝懂事，可是我也累了，甚至想這一次幫你之後，死掉多好，這麼生活著我快瘋了，明明考上紀良，不是因為我喜歡江笙，而是因為你以後要讀好的高中，我才去了新藝，我有多想去紀良，你知道嗎，多麼想和紀然在一起你知道嗎，可是我從來就沒有資格，所以我活的那麼卑微，你知道嗎，成誠」
像是被人換了一個我，心里面那些埋了很久很久的東西一股腦的全部，是全部的倒出來，我這一刻顧不得他的感受，只剩下那個自私的我叫囂，讓他知道你的生活多累，讓他知道你全部都是為了他，讓他知道這些所有的秘密，讓他知道成然有多麼虛偽，自私，惡心。
我在心底說，讓他恨我吧。
他也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的我，毫不顧忌的指責他，變得瘋狂的說了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情緒。
良久他才輕聲說「是很討厭很討厭我嗎」
「是」
「對不起，原來這才是你真正的想法」
兩個人沉默的回到了家，嬸嬸鍋里問我怎麼樣「成然，那個老師怎麼說，原諒小誠了嗎」
她把希望壓在了我身上。
我差一點又要哭出來，還沒回答，成誠大吼了一聲。
「夠了，媽，我不讀了，別問她」
我突然發現這個她字把我們拉的十萬八千里，像是自大的孫悟空翻得筋斗雲。
嬸嬸又開始抹眼淚，叔叔一個勁的猛抽煙，我無暇顧及他們的情緒，上了樓。
臉上被成誠打的一巴掌高高的腫起來，見不得人。
他很生氣吧，才那麼那麼用力的試圖拍醒我。
可是我卻是這樣的人，違心的說了我討厭他，很討厭很討厭的那種，事實我沒說的是，成誠，在你食物中毒的那次，我就發覺我很害怕你可能真的會死掉，以前的那些好像全部不見了，我和自己說我們扯平了，你差點因為我死掉，因為這樣就不討厭你了，可是這些話，未說出口，只有我自己知道。
他真的不是神，听得到心說的話。
這個夜太不平靜，我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最後發現困擾的我的一絲情緒是後悔，後悔把那些傷人的話說出來，不知一點點，我想歐式很後悔。
睡不著的怎麼可能就只是一個人，成誠同樣的坐在椅子上，翻著照片，回想這個比親姐姐還對自己好的人，怎麼會想的一直是討厭，心里又氣又是心疼，那些話，第一次听見這樣的她說，心里煩躁的第一次點了第一支煙。
味道很嗆，卻是莫名的一點點平靜下去了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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