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雪奇道︰「這是什麼?」
郁簫笑道︰「你當我剛才放火,就只為放個火嗎?我順路打趴了兩個顓頊的女戰士。」
晴雪不懂︰「這又是為何?」
郁簫笑道︰「顓頊那個笨蛋,給他的女人們都穿著一樣的衣服。你說咱倆也是女的,也穿上顓頊女戰士的衣服,混進西城監獄……」
風晴雪恍然大悟,少不得驚嘆道︰「阿簫,你果然是聰明伶俐!」
郁簫苦笑道︰「聰明什麼,不過是沒有辦法的辦法罷了。用最小的付出得到最大的收益。哎,晴雪,我可不想讓你來幫我個忙,卻被我給送死……」
風晴雪沒想到郁簫是這般的關心自己,少不得感動地說︰「沒關系,阿簫,我的功夫很好。我可以保護好自己,你的身子怎麼樣?不要離我太遠,免得我照顧不到你。」
郁簫嘆道︰「多謝,我暫時還支撐得住。不過要盡量快點。你也知道,我體內這個真氣糾纏的毛病,恐怕會讓我沒有太多的體力。不過,晴雪,你實在是太好心了一點……有沒有人管你叫老好人的?」
風晴雪臉上一紅,半晌才說︰「這、這……的確……不過……」
郁簫笑道︰「我沒有批評你,我是在夸獎你。」
郁簫咳喘了幾聲,又吐出一口鮮血。卻慢慢地轉過身子,吐在牆角里,不給晴雪看見。晴雪那時正忙著換衣服,也無心去注意郁簫的異樣。
郁簫深知自己今夜身體極差,若不趕緊行動,難保不會失神昏迷。何況她二人如今正身處險地,誰知道顓頊會不會突然領悟了郁簫的詭計,會不會去而復回。晴雪一介女流,郁簫虛弱不堪,實在不應該在這樣的險地久待。因而雖然胸中劇痛,宛如有千萬柄小刀在一起攢刺,想起羽戈如今生死未卜,郁簫也不得不勉力站起身來,就把那青衫換上。卻對晴雪說︰「準備好了嗎?我們就進去。」
晴雪連連點頭。
風晴雪見左右無人,慌忙換好衣衫。就在郁簫的指點下,輕輕縱上牆頭。郁簫卻沒有力氣再縱越了。晴雪只能將鐮刀伸了下去,讓郁簫抓住鐮柄,將她拉了上來。
立于牆頭,感受著夜晚的寒風,風晴雪不覺就是精神一振。身旁郁簫又咳嗽了幾聲,伸手拭去了唇角的鮮血。就推了推晴雪,道︰「你看監獄中哪個地方最為安靜!」
風晴雪心中大奇,心想︰「羽戈是他們誘你上鉤的魚餌,他的周圍,一定設下了最嚴密的防護。最嚴密的防護就意味著在他的周圍有很多人。這麼說來,應該去最熱鬧的地方才對,怎麼要去最安靜的?」然而通過剛才的事,晴雪對郁簫的智慧已經頗有了解,又見她顏色如雪,顯然已經是在勉力強撐,便不好再跟她爭論。
四面一望,見西北角上有一小處宅院,寂寂無聲,連燈都沒點上一盞,端的是黑壓壓的一片。風晴雪說︰「北面最安靜!」
郁簫點頭道︰「很好,就去那里!」
風晴雪可不明白兵家虛虛實實的道理。顓頊布陣,素來都喜歡在別人最想不到的地方發動攻擊。這次,也是如此。所有的人都認為羽戈必然會被關在防守最嚴密,也就是說人最多的恭王府,但是,既然是所有的人都那麼認為,顓頊便偏不肯那麼干。他將羽戈藏在幾乎沒人的西城監獄的北面,自以為得計。偏偏遇上個郁簫,人家智謀榜排行第一,顓頊這一點小計倆,在郁簫的面前,實在不值得一提。
郁簫擦了擦唇邊的鮮血,便輕輕一躍,落到地上。然而她畢竟身子不好,力量不足,落地時差點沒摔倒。風晴雪慌忙跳下扶住她,見郁簫唇角又滲出鮮血來,少不得問︰「你……」
一語未完,猛听背後有人大叫︰「站住!你倆是干什麼的?」
風晴雪听這話是沖著自己與郁簫而來,登時嚇得魂飛天外。
風晴雪回頭望去。只見三五個彪形大漢,手持利刃,刀刃上還泛著陰冷的藍光,顯是淬了劇毒。又有幾個青衫少女,輕袍緩帶,卻做劍客的打扮。少女的右手中都握著一痕秋水般的寶劍。火光之下,劍光閃動,只看得人心生寒。
那些少女都站在大漢的前面,看樣子是因為她們的地位更高。那些大漢對姑娘們畢恭畢敬地,連頭也不敢抬。
喝問晴雪的,正是站在最前頭的一個中年女子,玉貌錦衣,形容灑月兌之至。火光之下,雖然頭上已經有幾縷青絲,然而觀其雙目湛湛有神,便知其身負絕世武功。
風晴雪見中年女子顏色柔美,然而目光如電,直射過來,便不由得吃了一驚,頓時覺得身上一軟,差點跪倒在地。晴雪覺得,自己仿佛是被毒蛇盯住的小雀兒,嚇得渾身發抖,卻無力動彈。
晴雪是武人,武人害了怕,當然不會是撒腿就跑。晴雪後退了一步,就慢慢地將手往藏于腰間的巨鐮模去。卻被郁簫給死死地拉住了。郁簫上前一步,就對著那中年女子深深地彎了一個腰。
郁簫道︰「回稟閣下,小的們奉了玄帝顓頊大人的命令,特來此調部分天兵回宮王府防守。」
風晴雪聞言大奇,心想顓頊抓了咱倆一路了,咱倆怎麼可能會奉著他的命令?低頭一看,卻見自己與郁簫的身上都穿著與那些持劍女子一樣的青色衫子。晴雪恍然大悟。郁簫的意思,是打算混蒙過關,能不動手,就不動手。
晴雪雖然魯鈍,卻也懂得配合。一听這話,立馬把頭低下,裝出一副畢恭畢敬、煞有介事的樣子來。自己肚里頭,也覺好笑。
那中年美婦聞言微微一怔,道︰「咦?顓頊大人叫我們回防嗎?我怎麼不知道?」
郁簫一本正經地叉著手,說︰「回稟大人,微臣等人剛剛在城門口與顓頊大人見過面。他命令我們務必盡快向你們傳達他的調遣︰你等必須在得到命令之後,盡可能快的趕到恭王府,保護那個人的安全。」
風晴雪站在一旁,拼命忍著笑。連影兒沒有的事情,郁簫說得有鼻子有眼,簡直就跟真的一樣。晴雪听著,心中暗暗佩服。
卻听那中年美婦說道︰「咦?既是顓頊要我們回防,那麼他親筆簽署的調令呢?拿來給我看。」
風晴雪一听這話便有些發抖。她想︰「我們剛剛從顓頊手下逃出命來,調令這種東西,你叫我們從哪里拿到?」
卻見郁簫臉上仍然是不慌不忙。郁簫道︰「畢竟時間倉促,無暇書寫。」
那中年美婦說道︰「這可就不對了啊!顓頊那小子,今天下午還親口說了,沒有他本人簽署的調令,任何人都不可輕動。他說那個淳于獻為人伶俐,狡詐百變,大家務必要緊守崗位,小心細致,可不要被她們偷了我們的衣服,裝成是我們的人,就想要蒙混過關。你們說,對不對呀?」
那中年美婦說著,就回頭去問跟在她背後的那十幾個人。那些人如轟雷一般的一疊聲地奉承著。那中年美婦點了點頭說︰「你看,我們大家都听見了,沒有調令,絕不出動。」
風晴雪看著眼前那些人手上的刀光閃閃,只嚇得小腿都抽了筋。她想這下完了,完了,完了,陰謀搞成了陽謀,難道我與郁簫的企圖,這個中年美婦一眼就看出來了?這可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要不然,我們倆索性一起光膀子上陣,鬧他個魚死網破,看看誰先掛掉!風晴雪這樣想著,就又去模腰間的鐮刀。
郁簫用力拉住了她。
卻拿出死了爹媽般悲痛欲絕的神情,郁簫說道︰「稟告大人,這件事……其實顓頊大人並不想讓我跟你們說的。畢竟,它關系到顓頊大人的臉面。哎,您過去了,可千萬不要賣了我呀!不然,微臣這條命,就算是送在您的嘴里了。」
那中年美婦一听這話,登時頗感興趣,忍不住道︰「什麼機密的事情?你說說。」
郁簫卻皺著眉,萬分為難地說︰「這、這怎麼可以。萬一顓頊大人……」
那中年美婦皺眉道︰「什麼鑽虛,鑽實的。我叫你說你就說,哪那麼多婆婆媽媽?我告訴你,違背了我,好多著呢!」
郁簫立刻裝出被那中年美婦給嚇到了的樣子。她痛哭流涕地說︰「大人您……唉!微臣听說,雖然顓頊大人百般設計,卻還是被獻娘娘給轉了空子。方才獻娘娘在恭王府中放了一把大火,直接威脅到了那個人的生命安全。顓頊大人護駕心切,又怕在那個人面前丟了臉。他不得不將眾人全部調回……唉,大人!望大人體諒顓頊大人的苦心,處處以那個人的安危為重。畢竟,只有保住了那個人,我們大家才有前途是不是?小的竟然對大人您不敬,小的心中真是頗感傷痛。」
本來壓根沒影兒事情,被郁簫說得猶如板上釘釘,無懈可擊。風晴雪听到這里,真恨不得立刻找一張紙給郁簫寫一個「服」字。
那中年美婦笑道︰「也罷!你說的也有道理。你是那個分隊里面的孩子?這麼伶牙俐齒,我真是喜歡你。」
風晴雪一听這話便不由得心中一寒。她想︰完了、完了,我和郁簫哪里知道顓頊這里是什麼編制!還那個分隊的孩子!我們連他有幾個分隊都不知道!
誰知那郁簫素來就是個口袋里沒有兩文錢,就敢心懷五百萬的家伙。方才顓頊的怒發沖冠都見識過了,中年美婦的這種為難,在她看來,不過是點和風細雨的小場面。
就听郁簫鎮定自若地說道︰「多謝大人垂憐。然而小的自幼在顓頊大人手下做事。顓頊大人待小的有恩,沒有他的命令,小的自然也是不敢輕動的。」
郁簫這話說的很有水平。先是「多謝大人垂憐」,溫柔軟款,表示自己很尊敬對方的身份;接下來是「小的自幼在顓頊大人手下做事」,表明背景,告訴眼前這中年美婦,小心著點,老子也是浪大水深、很不好惹的一個人;最後是「顓頊大人待小的有恩,沒他的命令小的也不敢輕動,」這意思是,不要打老子的主意,想要老子,有本事你丫就跟顓頊說呀說呀,趕緊去說呀!
郁簫吃準了眼前這個中年美婦,肯定不敢到顓頊面前直接要人,因而也不很怕她。至于知不知道顓頊的隊伍編制嘛,對于經常滿嘴里跑馬車,有事沒事都要騙個人玩的簫姐來說,這玩意實在不算是一回事。
那中年美婦萬萬沒有想到,對方不過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孩子,生得文文弱弱,一副很好騙很好欺負的小樣子,然而真動起嘴來,那卻是相當的不含糊。中年美婦無奈,只得點了點頭說︰「恩,你這話倒也頗有道理。既然這樣,我們也不好在此繼續干擾顓頊的使者辦事……十二娘,我們這就啟程去恭王府罷!」
就有一個青衣少女答應了一聲。
風晴雪心中一喜,忙上前一步,就要拉著郁簫離去。誰知那郁簫仿佛是腳在地上生了根,無論晴雪怎麼拉,還是一動不動。卻將晴雪的腦袋按了下來,裝出一副恭送長官的死乞白樣。
風晴雪恍然大悟,原來郁簫這個人,從來很有職業精神,騙人、哄人,一般都要做得有始有終。對于售後服務這種東西,郁蕭小姐那是相當的看重。郁簫這位妹子,即便是在騙人事業上,也喜歡把戲做足。由此看來,這位妹子其實是很有前途的。畢竟,會蒙人,也算是一種能力,一種了不得的能力。
那中年美婦其實並不想走,然而看著郁簫與晴雪低眉順眼,明擺著是一副送佛送到西、你不走我也不走的求德行。她無可奈何地長嘆了一口氣,就只能叫上自己的手下,轉身離開。
郁簫一直等到那些人走出了至少十步遠,這才慢慢地回過頭來。就伸出手來,把晴雪的手一拉,轉身向西北面的小院落里走去。
卻听一個蒼老的聲音笑道︰「其道甚微而易,其意甚幽而深。道有門戶,亦有陰陽。開門閉戶,陰盛陽衰。開戶閉門,陰竭陽興。夫手戰也,內實精神,外示安儀。見之似好婦,奪之似懼虎……」
風晴雪心中暗暗罕異,便想︰「這是什麼?劍歌口訣麼?」
卻听身旁的郁簫順口答道︰「布形候氣,與神俱往。杳之若日,偏如騰兔,追形逐影,光若仿佛,呼吸往來,不及法禁,縱橫逆順,直復不聞。斯道者,一人當百,百人當萬,萬人可馳騁于天地,無人能及,無可比擬。欲試其之,其驗即見。神授劍術,天下賓服。」
突然郁簫倒抽了一口冷氣。
卻听那個蒼老的聲音大笑道︰「果然!果然!老朽想得沒錯,果然是獻娘娘你啊!若是別人,也沒有這般的伶牙俐齒,機智百變,竟能將我們家的阿燦戲弄于鼓掌之間。」
風晴雪正不明就里。卻見郁簫慘白著一張臉,慢慢地轉過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