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見烈焰騰起,只覺熱浪滾滾。到處是一片哭爹喊娘之聲。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焦臭的味道。
那是人肉被烤焦的臭氣,混雜在濃濃的火藥氣味當中,燻得風晴雪睜不開眼楮。
卻听一聲龍嘯,通天徹地。
一條黑龍,于火光煙塵之中,突然飛起,絕塵而去。
那黑龍朝著天宮的方向冉冉飛去。
風晴雪慢慢地睜開眼楮。
卻見方才關押姜羽戈的地方,已經是一片火海,遍地狼藉。到處是血淋淋的尸塊,與被炸的殘缺不全的肢體。風晴雪倒抽了一口冷氣。
風晴雪看見,關押姜羽戈的籠子已經被徹底炸碎了。至于被困在籠中的那個人……
「蘇蘇!」風晴雪哭了起來。她發了瘋地站起身來,不要命地向那個鐵籠的方向撲去。卻被郁簫給一把按在了地上。
郁簫這麼做無疑是非常明智的。因為四周圍火藥太多,只听那炸聲一次接著一次,晴雪二人距離爆炸中心非常之近,貿然過去,只有一死。
但見磚石碎木在空際飛舞,無論是天兵,還是天神,誰都不敢起來,只能以手抱頭,蹲在地上。饒是如此,已有數十天兵被磚木打得哭爹喊娘,頭破血流。
不知是誰無意中點燃了姜羽戈身邊的稻草,火線蔓延過去,眨眼之間,便是一場巨禍。風晴雪倒不是很在乎自己究竟怎麼樣,然而那姜羽戈,也就是說,百里屠蘇的轉世,方才正在火圈中央,如此慘禍,想來已是無幸。
四周圍下著一場血雨,那姜羽戈,那郁簫與風晴雪心心念念的姜羽戈,那郁簫與風晴雪百般設計渴望救出的姜羽戈,恐怕,早已被炸的尸骨無存。
風晴雪的眼淚立馬就掉下來了。
煙塵散去,人群中第一個跳起來的,是伏羲。
只見那了不起的天帝須發散亂,渾身狼藉,他氣得渾身亂戰,還不住地跺腳,口中大叫道︰「是他!是他!是他!」
風晴雪那時正在為百里屠蘇的轉世的又一次慘死而悲痛欲絕,也就無心去管伏羲口中的他究竟是誰了。她拼了命地掰開郁簫的手,拼了命地撲上前去。晴雪抱住那欄桿上血跡斑斑的籠子,放聲大哭道︰「蘇蘇!蘇蘇!蘇蘇!」
好不容易找到了他,哪怕這個人只是有點像他;好不容易看見了他,哪怕這個人並不是他。然而上天無乃太過狠毒!辛苦了十幾年的風晴雪,流浪了幾十年的風晴雪,痛苦了多少年的風晴雪,好容易看到了他的一點點影子,還沒來得及對他說一句話,還沒來得及問他一句是不是,更別提還沒來及將他再一次抱在懷里,卻就這樣,又一次眼睜睜地看著他離自己而去。而且還是這般慘烈的方式!
多少年的痛苦、哀傷、彷徨、猶豫、絕望、多少年的無人理解、折磨,多少年的受盡白眼、煎熬,就在這一刻噴薄而出。風晴雪再也承受不住。
她就趴在地上,以頭搶地,痛苦不已,眼中兩行鮮血,緩緩流下。卻是顧不得擦。
郁簫呆呆地坐在一旁,像是已經傻掉了。
但是眾人之中,最激動的還是天帝伏羲。只見他站在地上,氣得渾身亂戰,雙頰通紅。老大不小的人了,竟然也是又蹦又跳,口中如發了狂地一般大叫︰「他!他!他!」
眾天兵越听越是莫名其妙,個個心里都想︰這個他究竟是誰?能把伏羲大人給氣成了這個樣子?
一個青年侍女,滿心里全是討好天帝的。見眾人不動,便勉力從地上爬了起來,就走上前去,展開嬌喉,聲音柔媚入骨。她躬身問道︰「陛下……」
卻听「擦」的一聲輕響,血霧之中,那青年侍女竟被伏羲徒手攔腰劈做兩段。那女孩驚得連叫都沒叫上一聲,便已死去。
兩段血淋淋的尸塊,連同內髒,墜落在地,激起一片煙塵。
眾人噤若寒蟬。再無半個人膽敢上前。
寂靜的夜色中,只能听到風晴雪那悲痛欲絕的哭聲,與伏羲那近乎癲狂般的怒吼︰「操!操!操!怎麼個個都跟老子作對!怎麼你小子也要跑來插上一腳!還覺得老子不夠煩嗎?老子有那麼一個該死的妹妹,老子又弄丟了那個要命的東西。你們是覺得老子底下這個位置太好太他媽的舒服,是不是?是不是?一面是人界災難不得不管,一面是眾神作亂防不勝防。你們還嫌老子不夠忙,不夠忙!老子自己的位子,他媽的個個都想要!個個都想要!」
伏羲原本言談甚是文雅,畢竟是天帝,畢竟要自重身份,雖然發怒,雖然偶爾粗俗不文,卻也不至于三字經不離口。然而現在的伏羲顯然已經失控,什麼難听的惡心的市井村話,張口就來,連個結巴都不打。
郁簫是不太清楚伏羲究竟遇上了什麼事啦!但是,就現在這個局勢來看,伏羲所遇上的那件事的可怕程度,遠遠超乎她本人的想象。
伏羲那反常的舉動,只能說明一點,這件事,將徹底威脅到他的統治,將遠遠超過他本人的掌控能力。郁簫所想的完全沒錯,今天晚上,不管她究竟肯還是不肯接受伏羲的條件,恐怕她的下場,都有且只有一個——
死。
沒有人再去管哭泣的風晴雪,也沒有人再去看伏在地上幾乎沒有行動力的郁簫,所有的人,包括平時自視甚高的五帝,都情不自禁地,將自己的目光投向了一個方向——伏羲。
而且還是狂怒的伏羲。而且還是渾身上下,濺滿那個侍女的血的伏羲。
然而天帝畢竟是天帝,他擁有王者才具有的強大的自控能力。怒吼了一陣子,伏羲漸漸冷靜下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突然,伏羲抬起頭,便將雙手背在背後。他仰天哈哈大笑,笑聲遠遠傳了出去,直震得在場的人耳中都嗡嗡作響。長笑聲中,他轉過身來,大踏步走了過來。
顓頊等人這才敢上前拍馬屁,一個個都說︰「大人可好?」
伏羲朗聲笑道︰「好!好!好!既然他們個個都要跟朕來作對,那麼便讓他們個個都來跟朕單挑。就算是一起上也無所謂!反正天庭閑來無事,朕之所善,唯斗而已。放馬過來吧,朕便讓你們知道,朕今天的地位,得來的絕沒有半分僥幸!」
便開口去叫眾人的名字︰「軒轅!」
黃帝趕忙應道︰「在!」
「帝嚳!」
「在!」
「虞舜!」
「在!」
「唐堯!」
「在!」
「擺駕回宮。我們這就去會一會那位了不起的高人!我倒要看看他,當著朕的面,他還能玩的出什麼把戲!」
顓頊見伏羲突然間不要再捉拿郁簫,卻反而要擺駕回宮,不覺心中大為驚奇。他不知道剛剛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竟然能讓一貫固執的伏羲,就在這一瞬間,改變了心意。
顓頊琢磨,方才那一場大爆炸,想來也不過就是哪個天兵,不小心所致,為何,會招的伏羲如此震怒,當即連辛辛苦苦布置了這麼久的局都不再要,連重中之重的赤水女神淳于獻都不要抓,只是一心的要鬧騰著回天宮?
伏羲到底是出了什麼事?
到底有哪里不對勁?
突然顓頊渾身打了一個激靈。他想起來了,就在爆炸發生的時候,有一條黑龍……
顓頊驚恐地看著伏羲。四目相對,伏羲就冷冷地點了點頭。天帝將雙唇一撮,又做出了那個口型。顓頊看得懂,天帝想說的明明是︰
「他!沒錯!就是他!」
顓頊不敢再吭氣。
卻听伏羲說道︰「至于我們可愛的獻娘娘嘛,顓頊,這個偉大的任務,不如就交給你。朕知道你一貫喜好結交江湖豪杰。你的能力,朕一直欣賞得很。相信抓一個身受重傷、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對你來說,應該不算是一回事吧?我們走!顓頊,希望你能給朕帶來好消息!」
伏羲做事素來直截了當,雷厲風行,說走就走,絕不含糊。就听眾人暴雷也似的大吼了一聲「是!」。眨眼之間,天皇帶著四帝,以及一部分的天兵,早已消失在夜幕里。空留下滿地殘缺的腐臭的肢體,方能證明他們曾經來過這里。
風晴雪手握鐵籠,仍然在不停地哭泣。
郁簫跪坐在地上,以手撫胸。她艱難地喘息著,顏色如雪,一動不動。
背上伏羲造成的傷口,經過方才一番奮戰,已是越來越大,骨頭都露出來,肺髒在傷口中痛苦地抽搐著。郁簫已經漸漸地開始喘不上來氣。
衣服都被染紅了,鮮血流了一地。郁簫坐在自己的血泊里。湛盧劍扔在一旁,要舉起它,已經沒了那份力氣。
顓頊畢恭畢敬地弓著腰,一直等到伏羲等人徹底離開後,才慢慢地站直身子。他慢慢地轉過身,看著倒在地上痛苦不堪的郁簫,便露出一臉的獰笑。他說︰「獻娘娘,恐怕,你沒有想到是今天這個結局吧!」
郁簫用右手撫著咽喉,只顧喘氣,實在沒有辦法答話。
顓頊一步步地向郁簫靠近,一面走,一面笑道︰「獻娘娘,可能你並不知道,其實我,渴望著一天很久、很久了。」
郁簫的臉色發青,滿臉都是冷汗。她那細瘦的身子打著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