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劍外傳二十年後 第十三章 飛龍在天(三)

作者 ︰

鐘鼓便道︰「但是這又有何難?竟要讓父親大人以千年龍力為代價,貿然使用回生石?只要讓兒子出去,霎時間便能殺他們個片甲不留……」

燭龍搖頭道︰「這卻萬萬不可。傻兒子,你可不知道,你若是出手挽救淳于獻,擾亂玄帝顓頊的安排——你要知道,你是老夫最重要的養子與忠臣,那顓頊也是伏羲目前最重要的忠臣。燭龍的重臣與伏羲的重臣掐了架,你認為,這事情就會這麼算了嗎?」。

鐘鼓倒抽一口冷氣。他慢慢地搖了搖頭,慢慢地說︰「恐怕,不會。」

燭龍道︰「不是恐怕不會,而是肯定不會。前幾年那條名不見經傳的黑龍慳臾惹了事,你不听我的命令,出手保護了它,結果就引起了曠日持久的天庭大戰,只害得人間流禍上千年……」

鐘鼓愧疚地說︰「兒子愚昧。老實說,當年兒子當時听父親說不要保護慳臾的時候,兒子心里還很生氣,兒子想……」

燭龍道︰「我知道你當時在想什麼。你想餃燭之龍,你好歹也算是神族的大長輩,龍族的最終庇佑者,你的神力那麼強,保護自己的龍子龍孫本來就是你的責任,然而你卻把遭到天帝通緝、落魄前來投奔的慳臾一腳給踢出去……」

鐘鼓低眉順目地說︰「父親明鑒。兒子……實在慚愧……」

燭龍搖頭道︰「其實這也不算你的過錯。畢竟你還年輕。鐘兒啊,你不知道,在我們這個圈子里混的人,神生信條只有一條,那便是做人要低調,再低調。政治的最高境地並不是斗爭,而是妥協,而是平衡。兒啊,你不知道,其實餃燭之龍與伏羲之間就只是維持著一個微妙的平衡。我不去覬覦他底下那個金光燦燦的位子,他也不來質疑我身為神族大長輩的身份。我們倆每天都在拼命修煉,佔地佔權,我們都清楚對方的實力,彼此之間的關系,其實緊張得很。我們本來就很有可能因為任何一個微不足道、亦真亦假的理由而操刀干仗呢!而你竟然出手去幫助一條遭到他通緝的龍……唉,你想打架,我可真不想打。在我看來,犧牲一個龍子龍孫,總比犧牲一群龍子龍孫要來的合算得多。兒啊,你還太女敕。」

鐘鼓道︰「那麼父親大人你……」

燭龍道︰「我雖然很想幫助赤水女神淳于獻,我也很想將她這位赫赫有名的六界第一智者,拉入自己的旗下。但是,鐘兒,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想跟伏羲掐架。」

鐘鼓道︰「所以父親大人你……」

燭龍笑道︰「所以,我便要復活了那個人去幫助她。反正那黑小子原本就是淳于獻的人。他會幫她,也算是忠臣為主,伏羲就是再能倒騰,究竟也說不出來點啥。畢竟就是他自己,也是靠著忠孝二字治天下嘛!至于為了復活那黑小子會損失掉我上千年的龍力……反正你老子我永遠不死,不管是上千年還是上萬年,其實完全沒有分別……」

燭龍說到這里,便突然後退一步。夜幕之中,只見他的全身泛起一道金光,那金光通天徹地,將漆黑的蒼穹照耀得透亮。便在此時,只見燭龍手上的回生石突然放出一道黑氣,那黑氣沖天而去。一聲龍嘯,響徹寰宇。

夜。

暴雪。

漢江,水浪滔天。

江中小洲上,一顆枯樹,滿地沙石。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夜風正緊。

姜羽戈在上岸的時候就已經昏死過去。晴雪與郁簫嚇得夠嗆,慌忙把他從冰水里撈起。那時他已經嗆了水。晴雪按了一下他的月復部,他就噴出一大口渾濁的江水來,里面還帶著血。

郁簫倒是精明。她快手快腳地將自己身上所中的黑箭一一拔下,也不去止血,就慌忙過來,將羽戈翻過身來,卻用湛盧劍劃開他背部的衣衫。

晴雪便見,羽戈的脊背中央微微靠左的地方插著半截金箭,箭桿已經被人齊肉拗斷。

那是顓頊的「帝俊羲和箭」。原來羽戈最終還是漏了一支沒有擊落。

他背上的傷口很深,看那位置,也不知道有沒有傷到了心髒,晴雪只是知道,羽戈的傷,是在太過凶險。何況那「帝俊羲和箭」並非只是射出去了便算完。卻聞羽戈的身上,有一股皮肉焦臭的味道。那半截斷箭,在他體內滋滋作響,很明顯,它正在燒灼著他的內髒。

「這、這……」

突然羽戈從昏迷中蘇醒過來,就噴了一口血,神情極其痛苦。他握著郁簫的手,卻糊里糊涂地將頭倚在了晴雪的肩上。他閉著眼,咬著牙說︰「阿簫、阿簫!」

「怎麼?」郁簫連忙問。

「箭、那只斷箭……」

風晴雪忙說︰「蘇蘇,我知道你很難受。但是這半截斷箭最好還是不要輕易拔出來的為妙。這箭傷得位置不好,很有可能,已是觸到了心髒。如果貿然拔出,鮮血狂噴……」

晴雪的意思是,這樣很有可能當場就送了羽戈的性命。但是羽戈依然雙目緊閉,他拼命地咬著牙吼道︰「阿簫、阿簫!那箭、那箭!」

突然他痛得慘叫了一聲,就將自己的頭撞向了地面。他撞了一下又一下,像是已經痛得無法忍受,急著想把自己撞暈過去。

這下把郁簫和晴雪都嚇了一大跳。因為她二人都知道,羽戈其人無疑是非常剛強的,一點半點的小傷小痛苦,根本就不能把他怎麼樣。想當年,做百里屠蘇的時候,煞氣發作時那麼痛苦,他也照樣淡然處之,顏色不變,如果不是特別熟悉的人,任誰也不知道他正忍受著體內那經脈寸斷的劇痛。就算是在剛才,晴雪也剛剛聆听了羽戈同志大半夜的在沒有麻醉的情況下,爬起來給自己割去腐肉的恐怖故事,就算是那樣的痛苦,他照樣可以連眉頭不皺一下地忍受,然而現在……

突然郁簫反應過來。

她立刻就將地上那個撞得滿臉鮮血的人扶了起來,她扶他靠上自己那細弱的肩頭,就對晴雪伸出了手︰「你,有沒有鋒利一點的匕首?」

那時羽戈正在精疲力竭地喘著氣。他半睜著眼楮,像是再也沒了力氣。他身上的皮膚慘白,顯然已經是被冰水凍得徹底失去了血色。過了一會兒,像是感覺到郁簫身上的溫暖,他突然換了個姿勢,就將手搭上了她的肩膀。像是要從她的身上吸取到一點點的堅定以及安慰,他痛得一直發抖。

晴雪見郁簫神色鄭重,當然也不敢怠慢,就慌忙在自己身上亂模,就從懷里掏出一把短短的小匕首來,卻不甚鋒利。因為我們曾經說過,晴雪素來是不是用暗器,也很少攜帶短兵刃的。

「這個、這個……」晴雪將匕首托在手里,惶急地說。

郁簫嘆了一口氣。晴雪掌上的那把鈍鈍的匕首雖然令她很不滿意,然而事到如今卻也沒了辦法,就一把搶了過來,在衣襟上擦了一下。她拍了一下羽戈的脊背,低聲道︰「快!咬住我的肩膀。」

羽戈那時已經痛得快失去了意識。听了這話,倒也並不反抗,更無心去體會話里的含義,他就掙扎了一下,順從了咬住了她的肩膀。

晴雪問郁簫︰「你、你這是想干什麼?」

郁簫卻不回答她,只說︰「你幫我按著他點,這個太痛苦了,我怕他會承受不住。而且,這個位置……你不要讓他亂動,不然的話,很有可能傷到心髒。」

「我不動……」突然,郁簫的肩上,那個人半睜著眼楮,他喃喃地說,「我信你,我不動……」

郁簫看了看肩上那個連嘴唇都開始失去血色的少年,她看了看他被咬得稀爛的嘴唇和緊蹙著的眉間,就突然地嘆了一口氣。她說︰「咬住我的肩膀,不然的話,你把自己的牙齒咬壞了我可不管。」

還沒等風晴雪弄明白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卻見一縷寒光,一抹血痕,下一刻,那姜少俠的傷處早已被劃開,晴雪打了個哆嗦,透過傷口,她甚至能看到他的內髒正在緩慢地搏動……

那羽戈痛得身子猛地一緊,他皺緊了眉頭,咬緊了牙關,卻一聲沒吭。

他的確信守了諾言,他沒有動。他只是抱著郁簫的腰,雙手抽搐著,將眉頭皺得更緊。

郁簫嘆了一口氣。左肩上有鮮血一縷縷滑下,那時候羽戈已經咯咯地咬著她的骨頭了。

他痛得喘不過來氣。

風晴雪定楮望去,只見在劃開的傷口當中,明明應該只是一段竹竿般的斷箭,此刻,已經發散成了如同刺蝟般的一團。因為沾到了鮮血,那箭上憑空生出無數道銳利的尖刺,它們毫不客氣地將傷口周圍的組織狠狠地刺穿。

風晴雪恍然大悟,現在,她終于明白了,為何那半截「帝俊羲和箭」會讓羽戈感覺如此痛苦。

原來顓頊的帝俊羲和箭,只要沾上一丁點兒的鮮血,便會迅速長出無盡的刺芒。那些刺芒會將它們所遇到的一切都迅速刺穿。這也就是說,從中箭到現在,羽戈等于是一直在忍受著體內有一個刺團在不停地擴大、生長……

風晴雪長嘆了一口氣,她想帶著這樣的傷,剛才這人是怎麼領著自己和阿簫在冬夜中跑了那麼久,又是怎麼在接近零度的冰水里堅持著一直游的?

說句真心話,其實這個問題,就連羽戈自己也回答不出來。

那刺團已經生長到有郁簫自己的兩個手掌大。她費了很大力氣,才把那還在不斷擴大的東西從他的胸膛里取了出來,丟到了地上。

才一取出,羽戈便軟軟地倒在地上,甚至沒等那兩位幫他堵上還在不停出血的傷口。

那時郁簫也已經堅持不住。她的左肩傷得很重——被人咬的。在她的身旁,隨意散落了許多黑箭,那是方才被顓頊射的。郁簫茫然地看著它們,這才想起自己也受了重傷。剛才羽戈遇險,她太過緊張因而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傷勢,此刻他的情況逐漸穩定下來。郁簫才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痛得無法忍受。

她就閉上了眼,潛用內力為自己止血。不料左肩上一陣劇痛。她咳嗽了幾聲。只好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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