縴慧朦朦朧朧醒來時，天已微亮了——床上就孤身自己一人、和衣躺著，身上嚴嚴實實蓋著雙人薄被。室內只亮著一盞柔和的壁燈，房門關著，但依稀听見兩個男人輕聲的說笑聲。自己怎麼搞得︰竟如此睡過了頭、讓人家替自己……還是真把人家當成自家人了？她連忙起身出來，趙勇慧正把父親輕手輕腳放到病床上，看樣子是剛從衛生間出來。
「不好意思，睡得太沉、讓你見笑了，你再去補個眠，這里交給我就是了。」
「是啊，是啊！小趙，忙了半天、快去再睡會兒，讓小慧來弄吧。」
趙勇慧只淺眠了一會兒就醒了。看著身旁小鳥依人般緊緊依偎著他的縴慧，她睡的顯然不踏實︰眉頭緊鎖著、雙手緊緊攀附著他，好像在尋找支撐點。他很興慶老天爺又給了他一次千載難逢的機會，在她如此不堪重負的境遇中，可以陪伴她左右、分擔她的痛楚、為她排憂解難。伸手替她舒展開緊鎖的眉頭，又輕輕印上一吻。起身為她掖好被子，走到外間病房。
「行，那我去休息會兒。別忘了，叔叔現在千萬不能喝水、吃東西，等到檢查完畢後、才行。」
「小慧，我……我想……」
趙志強幾次欲言又止。
「爸爸，我知道您的意思、您是不是想去看媽媽？」
「可以嗎？小慧，你答應我去見你媽媽了？」
「我答應。」
「真的嗎？謝謝你、小慧，終于讓我有了一次贖罪的機會，你媽媽會原諒我嗎？」。
「我想、媽媽早已原諒了你。」
「爸爸罪不可赦，不僅害了自己、還害了你們娘倆，誤了你的終身。對了小慧，你和那位關教授有什麼打算？」
「爸爸，都過去了。我們現在只是師生關系、同事關系。不過，我還是很感激他的。」
「啊？是這樣啊！」
趙志強不免有些失望，但他相信、女兒一定有她的道理。
趙勇慧上午沒有去上課，一定要堅持陪同趙志強做完所有的檢查項目。還多虧了他，否則樓上樓下、左西右東的一通折騰，還真夠趙志強、縴慧受的。
回到病房，護士馬上過來輸液。縴慧隨即給父親端來一碗、早已熬好的皮蛋瘦肉粥。誰知剛吃了幾口，趙志強就又返流了。一邊替父親整理著污垢，縴慧一邊劈哩啪啦掉著眼淚︰本來人已經瘦骨如柴了，再這樣下去可如何是好？旁邊的趙勇慧也很難過，他無聲的拍著縴慧的後背、以示安慰。
這時病房里來了兩位不速之客、薛明濤的父母︰薛建國、胡敏。他們對在這里踫上趙勇慧很是意外，趙志強對他們依舊表現出、一副愛搭不理的態度。
「……老趙，當年是我們對不起慧慧、對不起……」
「都過去了，是我們小慧沒這個福分、進你們薛家。歸根結底是我咎由自取、害了女兒。不過我相信、依我女兒的才華，會兒找到真正愛她的男人的、她一定會兒幸福的……」
「癌細胞已經完全擴散了，而且病人的心髒、肝腎都不太好……實事求是地講，我認為無論是放療還是化療，都沒有什麼實質性的意義了。只能無端增加病人的痛苦……病人之所以會造成食物返流，是因為食管太過狹宰了……對此，我只能表示遺憾和抱歉。」
院長辦公室里，夏院長對著縴慧和趙勇慧無情的宣布著趙志強的病情。這無疑等于是下了死亡通知書，縴慧再也控制不住「嗚嗚」哭起來。
「夏院長，求求您、救救我爸爸吧！不能讓我們父女剛剛見面、就又要分開。」
「如果有條件的話，先為病人安放食管支架吧。雖然對病情起不到什麼作用，但多少能提高和改善病人的生活質量、減少一些病人的痛苦，或許還能延長生命。目前食管支架這種技術，還沒有完全推廣，只有北京幾家醫院具備這種實力。因此，我建議你們去北京——醫科院腫瘤醫院。它是目前國內最最權威、全面預防和治療腫瘤的醫院。」
「別難過了！我馬上聯系那家醫院，盡快安排去北京的行程。」
樓道里，趙勇慧一邊替縴慧擦去臉上的淚水，一邊心疼地說著。
「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才好，一次又一次地麻煩你、還要耽誤你學業。」
「依我的智商，就是一天不去、也能穩獲前三甲。再說了，你可以給我單獨開「小灶」啊！這可是任何人也不能享有的特權啊，你說是不是？」
縴慧難得露出一絲淡笑。由于有專職護士看守父親，下午縴慧就隨同趙勇慧一起回了學校。取了筆記本電腦和一些換洗的衣服、把自己的幾張銀行卡一並帶上，為去北京做準備。
她是自己開著qq回醫院的。醫院的一樓大廳內有台自動取款機，她想取出一些現金來、順便查看一下趙勇慧交還給她的銀行卡、看看消費了多少錢。發現卡里面的錢竟︰原封未動。她吃了一驚︰怎麼回事？是不是搞錯了？在取款機上又試了試︰沒錯，還是十萬。匆匆奔向醫院的住院部。
「哦，先前一位劉先生交了五千元的押金，後來你哥哥一下子、又交了五萬元押金。」
「我哥哥？」
「是啊！你叫趙縴慧、他叫趙勇慧，你們不是兄妹嗎？你哥哥好帥啊！像……像那個樸施厚！」
小護士一臉的花痴樣、無限感慨起來。
本來已經夠麻煩人家了，哪能再讓人家花錢呢？雖然他不在乎那幾萬塊錢，可終究……她可不想和他扯上什麼金錢關系，
晚上，病房里人來人往、熱鬧了好一陣︰龍大的老師、mba的學員……各色花籃、水果、營養品……差不多擺了整整半屋子。縴慧拿出一部分「孝敬」了值班的醫生和護士。
病房里恢復了安靜。趙志強似睡非睡繼續輸著液；縴慧坐在病床前的沙發上，抱著筆記本。她先上了自己的qq，發現諜中諜竟也在線上、忙著打過去幾行字。
「這幾天還好吧！告訴你、我和我父親見面了！」
「……」
奇怪？好一會兒，不見諜中諜回音。
「喂！忙什麼呢？」
「……」
還是沒反應，也許是忙別的去了。嗨！過會兒再說吧。于是她轉頭又開始了「創收」。王耀東應她的要求，又相繼給她傳過來不少外文資料。她要抓緊時間賺錢吶！父親的病、可是一筆不小的開銷，她又不想欠任何人的錢。
諜中諜——趙勇慧，則在另一間屋里同樣抱著電腦忙碌著︰他先是登陸了醫科院腫瘤醫院的官方網站，查看有關信息。隨後又打開了自己的qq，只不過沒容他看到愛已成殤——趙縴慧給他的來電，他就跑去陽台接听電話了。
此時，縴慧遇到了一個不常見的英文單詞，一時竟給不出正確的注解，她想和趙勇慧探討一下。于是起身走過去︰電腦開著、人不在；估計是怕影響父親的休息，正在陽台上打電話。
屏幕上顯示著幾行字框︰
「這幾天還好吧！告訴你、我和我父親見面了！」
「喂！忙什麼呢？」
竟是自己……
她盯著屏幕︰那qq號、諜中諜？
縴慧一動不動、呆若木雞。只覺得腦內一片空白，時間仿佛停止了轉動。他，他竟是諜中諜。命運簡直跟她開了個天大的玩笑，如此的捉弄人。兜兜轉轉，諜中諜原來就在自己的身邊、離自己這麼近。那他會不會猜測出了自己的身份呢……
這時趙勇慧從陽台出來，他看著電腦前發呆的縴慧，了然︰這回可是徹底暴露無疑、大白于天下了。她目光深邃地看向他片刻，起身回了病房。趙勇慧看著屏幕上的字符，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愛已成殤下線了。
「剛才老姚來電話說，北京那邊已經都安排好了，病例我也傳過去了。到那後，叔叔可以直接做手術，這兩天就準備啟程吧。」
趙勇慧若無其事地說著，裝啞謎。而縴慧正求之不得，更不想亮明身份。也許他還不知道自己就是愛已成殤吧！但願如此。眼下還是集中精力應對父親的病況吧，真得感謝這位諜中諜先生。否則的話，以自己一個女人的能力、還真難以應付這一切。真不知這份天大的人情，該如何還的清。
縴慧拿出兩張銀行卡遞給趙勇慧，直明一張給他、是這次的住院費用；一張讓他匯給北京那邊。
「趙大哥，這樣叫、你不介意吧！縱是千言萬語，也表達不了我的滿心謝意。真的，以後你就把我當作妹妹吧！但是一碼歸一碼，請在我的能力範圍之內，給我一點兒自尊、自信，目前我還是能負擔得起爸爸的治療費用的。」
她的話語誠懇，態度不容拒絕。趙勇慧只能接受。
第二天上午，縴慧給父親洗了澡、換上一身新衣服、又喂他吃了飯。而後趙志強就滿月復期待地望著女兒，他的精神、心情都不錯，女兒答應他了、今天去墓園。他要負荊請罪、他要趕在離開這個世界前、了卻心願，求得愛人的諒解。
車子不快不慢地從江北、途經龍江大橋，駛向江南。
「龍江的變化真大、建設的太美了！」
趙志強近乎貪婪地看著車外的風景，感嘆著。
由于墓園里到處都是石階，推著輪椅前行著實費勁。趙勇慧索性背起趙志強，順石階而上。縴慧懷抱著一大束鮮花︰白、黃、粉色的菊花；紅玫瑰；康乃馨……；一手拎著貢品。剛到墓碑前，趙志強就「撲通」跪下了。顫抖著雙手，撫模著墓碑上的照片，眼淚如開閘的洪水傾瀉而出、泣不成聲︰
「美菊！美菊！我來了！我來了！我給你請罪來了！你就原諒我吧！你等著、用不了多久，我就陪你去了。那時咱們繼續做夫妻，我給你洗衣做飯、當牛做馬……」
「爸！爸！您胡說什麼呢！你走了、我怎麼辦呀……」
縴慧抱住父親，父女倆嚎啕大哭起來……
又過了一天，他們就啟程去北京了。這次趙勇慧沒有親自開車，而是讓司機小李開著那輛寶馬房車。用他的話說就是︰
「這車寬敞、舒適。叔叔可以全程躺著、以免勞累……」
他們用了差不多五個小時的時間，才到達北京。
這家腫瘤醫院、原名日壇醫院，位于龍潭湖畔。現在不僅是國內最大、也是亞洲最大的腫瘤醫院。同時也是世界衛生組織的、研究合作伙伴之一。
姚景雲早已在此等候，帶領他們乘坐專屬電梯直達vip病房。這家醫院的vip病房，更是氣派、豪華，足有100平米，設施更完備、更齊全。
「明天就做手術，主刀的可是工程院院士，只管放心好了。」
姚景雲坐在會客廳的沙發上，對著一臉愁眉不展、心事重重的縴慧說。
「謝謝，麻煩你了！」
此時此刻，縴慧也只能說些蒼白無力的文字。
「不用跟我客氣，有事只管吩咐，我願效犬馬之勞。你也不要太傷心了，保重身體，否則有人可心疼了。」
手術很成功。他們給趙志強服用了、目前國內迄今為止最有效的專用于癌癥的止痛藥——祁澳牌紅豆杉草藥飲片。此藥不僅能大大緩解病人的疼痛，還能抑制癌細胞的擴散。通過手術，趙志強的食欲增加不少，也不再食物返流、精神面貌好了許多。同樣這家醫院也不主張放療和化療，既然癌細胞已經擴散、沒有了切除腫瘤的必要，那也沒必要再讓病人每天在痛苦中煎熬。還不如回家中靜養，享受與家人的溫馨。
在北京觀察了一周、又帶足了藥品，他們就返回了龍江。經過深思熟慮，也在關衛國強烈要求下，縴慧把父親直接帶回了龍江花苑的公寓。她原想讓父親住在學校，可又一想、教師公寓里活動空間實在太小了。而這邊龍江花苑的房子一直空著，據關衛國講，自打縴慧搬走後、他一直沒回去住過。顯然這邊更利于父親的修養，而關衛國在電話里也反復強調︰
「……慧慧，都這個時候了，你就別再和我斤斤計較、分得這麼清楚了……放心住吧，房間我又整理過了、食物也備了些，這也許是我最後能幫你做的事了……」
就這樣生活漸趨平緩，一切步入正軌。縴慧每日陪伴爸爸、享受久違的家庭生活。只是其中增加了兩名成員︰趙勇慧和白虎。
趙勇慧恢復了每天去上課。除了中午在學校吃外，早餐和晚餐都雷打不動、坐享其成。與趙志強、縴慧父女吃在一起，順理成章地成為其間的一員。趙志強也漸漸與他親熱、熟實起來︰倆人經常高談闊論，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古今往來、國內國外，無所不談。不時還拼殺上幾盤圍棋、象棋，共同切磋技藝。
而白虎，自打從北京回來後、趙勇慧就把它接了過來。成為這個家庭的第四個成員、成了這四口之家、生活中的調節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