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我用哀怨的內八字跑到廚房拿出了墩布和抹布，把茶幾上的水和茶幾下的水抹干淨，兩縷頭發掉下來在我眼前晃來晃去，嘲笑著我。
瞿老師的肩膀猛烈的顫抖著，還在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不、不好、不好意思。」
我沒好氣地哀怨道︰「沒事兒瞿老師，是我犯二，您不是第一個噴的。」
「哦？還誰？」我看到瞿老師仿佛止住了笑，但是吧眼楮里那個笑意還是藏不住的。這讓我越發的覺得自己犯二，從脖子紅到了耳根。
我低頭努力干活擦地板，然後訕訕地答道︰「樂總，他也噴了，不過是在辦公室，弄得我剛打印裝訂好的策劃案得重新弄……」我記憶猶新，因為裝訂用的打孔機有點銹，壓那個玩意兒兩次弄得我的手磨出了泡。
「你挺少見的。」瞿老師說道︰「一般人都怕鬼怕得很。」
我抬起頭，把全身的重量支在墩布上，撅了撅嘴說道︰「其實我也不是就不怕，主要是我覺得鬼——是吧，根本就是不存在的東西。但如果一定要以藝術作品來展示的話，美麗的美好的鬼肯定是我樂見的。其實也有可能是因為我的電影觀塑造幾乎完全得來于香港電影，香港電影里的鬼，美女啊，是吧，多好看，也不可怕，想起來就是美好，這樣就算踫見什麼靈異事件我也能往比較好的地方去想……雖然如果想到有個鬼在覬覦我的精氣也不是什麼值得開心的事情吧，哎呀，就是好看，我就高興了，就好比說我不愛看日本鬼片，又不是找虐，雖然也沒多可怕吧，就是不愛看，不好看啊，您說是不是。」
瞿老師听著我大放厥詞，眼神透露出來的光芒越發柔和了。等我總算告一段落，他看著我傻不拉幾的姿勢，微笑著說道︰「嗯，你真實誠。也對，美好的東西總是人比較喜歡的。除了變態。」
我自覺收到了認可，從剛才他噴出茶水而來的尷尬一掃而光，還有點沾沾自喜，點了點頭說道︰「就是，我也不是變態。」
瞿老師心情開始變得不錯，我們倆就著這個話題聊了聊，等那兩塊蛋糕被干掉之後瞿老師已經完全了解了我的鬼神觀——不信，但認為如果有的話一定要是美好的喲親。
我裝模作樣的把蛋糕盤子洗干淨，抱著筆記本電腦和真實的筆記本回到了茶幾前，開始干活。設置好瞿老師電腦的無線網絡之後我們倆一人拿了一本書開始翻，就這麼隨便翻，找到一個有趣的故事，指給對方看，然後上網搜索有關這個故事的消息。如果已經改編了影視劇，那麼pass，如果沒有但已經有網友據此寫了故事或者小說，那麼畫個圈表示也不太能用。如果找不到任何衍生文學作品和影視作品，我們就看有沒有網友據此討論，這種情況下我們會把有意思的地方記下來，表示這個有一定受眾，但這些有意思的想法要注意避免在我們的故事中出現——我和瞿老師都對原創性比較執著，即使是要對古文和已有的傳統故事進行改編，但也希望能有更多自己的東西。
我是因為混跡于網絡，知道在網上大家對原創都是比較重視的。相反在工作中我曾經遇見過不少樂于「拿來」的人——甚至有些是長輩，所以看到瞿老師重視這方面，不由得好感大升。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了，我們的工作是有進展的，但細致的查詢和討論之下注定這進展也不會是飛躍。等到暮色降臨，我們也不過是完成了三十來個故事的整理工作，其中不能用或者基本不能用的還有二十來篇。這樣的情形我是有點氣餒，還好另外幾個尚有可周旋的余地，但那只言片語一般的原文也讓我欲哭無淚——更何況他們還不一定是鬼故事。
我惆悵的表達了自己的憂郁之情，沒想到瞿老師卻推了推自己的眼鏡，笑了笑，說道︰「不要泄氣啊，再說也不一定要是鬼故事，你鑽牛角尖了。」
我臉一紅，的確是因為之前聊天所以注意力就只放在了鬼故事上，忘了樂總的要求，其實可取的題材還是挺廣泛的。不過瞬間我就又想到，好麼不光是鬼故事，還有神啊仙啊魔啊妖啊怪啊之類的故事——工作量一下子多了五倍！
這個噩耗讓我比之前更覺得絕望，瞿老師看著我，他大約是覺得我面部表情的變換很有趣，于是吃吃笑著，直到我用哀怨的眼神看向他才算閉嘴。
于是這一下午，雖然進展不算很大，但我和瞿老師的關系也進了不少。瞿老師他每次听我叫瞿老師都反駁一句他不老，最後我們終于決定讓我稱呼他為「瞿兄」。這讓我隱約有了點穿越感，又也許是因為一下午努力工作，眼前不留神一花，好像看到瞿老師的眼鏡不見了，頭上系著綸巾，眉目俊朗，拿著一把折扇，身著右衽古裝，正在對我笑。
我愣了愣，伸手要揉眼楮，還沒踫到睫毛的時候卻突然被人抓住手腕。
「不要用手揉眼楮，不好。」
那聲音十分溫柔。我眨眨眼，卻看到瞿兄恢復了原狀。他留著利落的短發，細黑框眼鏡架在高挺的鼻子上，睫毛好像很長，嘴角有點上挑。這麼看起來也沒了之前那麼瘦弱的感覺了，因為我覺得抓著我手腕的這手，勁兒真大。
「疼……」我哭喪著臉，瞿兄見狀撒了手，仿佛尷尬地笑了笑，說道︰「不好意思，不過真別用手揉眼楮，進了髒東西怎麼辦。」
我眼楮已經不花了，于是也放棄了揉眼楮的打算——我的手在揉另一只手的手腕，很忙。
「說起髒東西。」我突然想起來了一些事情，歪了歪頭，說道︰「好像很多地方把鬼稱為髒東西，說起來我還真不知道為什麼這麼叫呢。」
瞿兄愣了愣，長嘆一口氣說道︰「因為是‘不該有’的東西吧。就好像桌子，你放個筆啊本啊的都是正常的，應該的，但如果放上了灰塵，那就是不應該的了，于是落灰就叫做髒。所以如果有人認為世上不應該有鬼，那鬼就是髒東西。」
我呲了呲牙，說道︰「那要這麼說，我看痴情種們都巴不得世界上有鬼呢，也沒人把鬼叫做‘干淨東西’啊？」
瞿兄哈哈一笑，說道︰「那不是有人把鬼叫做‘好兄弟’麼？」
我想了想，也是，于是也展顏一笑，可就在這時候，不知道哪里來的一股涼風，從我脖頸子嗖的一下飄了過去。我一縮脖子，說道︰「嘶，還挺涼，瞿兄，你冷不冷……」
我一愣，突然覺得哪兒不對。
天已經挺暗的了，剛才我已經開了燈，而此時我頭頂的吊燈閃了一下，讓我的心跳漏了半拍。剛才好像想到了什麼事情，但是理智告訴我不要胡思亂想。
我站起來，居高臨下地問坐在沙發上的瞿兄，說道︰「我有點冷，可能是餓了，咱們出去吃點東西吧，瞿兄？」
我的影子擋住了瞿兄臉的下半部分，這讓我越發覺得有種奇怪的感覺，于是沒等他答話，我轉身從電腦桌前的椅背上提起了新買的那件軍綠外套，邊穿邊說到︰「咱們下樓，走兩分鐘就能看見一個吃水煮魚的地方，那兒味道不錯。」
穿上了大衣，還是有股涼風。我搖了搖頭，內心掙扎了一下是不是戴個圍脖，但‘已經是春天了別整奇怪的玩意兒’的心情佔了上風，我轉過身，對著仍然坐在沙發上的瞿兄笑了笑，說到︰「說起來我還不知道瞿兄喜歡吃什麼，水煮魚成嗎？咱可以要不太辣的。」
瞿兄應該是沒有注意到我的異常，他站起身——這樣我就得仰視了，他點了點頭，說到︰「我吃什麼都行，你喜歡就成了。」
我笑了笑，拎起了包，盤算了錢包里還有多少錢，在得出了‘請瞿兄吃一頓也不會讓我這個月沒錢過活’之後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笑臉，說到︰「走走，我請客。」
他好像輕聲「嗯」了一聲，然後在我跑到玄關換下拖鞋穿上高跟鞋的時候冷不丁的問我︰「咱們晚上還繼續嗎？」。
我站起身，腳下還在努力把腳後跟塞進鞋里，扭頭看著他，擺出一副哭喪臉說到︰「還繼續啊？要不今兒咱先這麼著吧？還是說樂總給您下達了什麼指令啊？」
瞿兄笑了笑，說到︰「沒有，那今天就算了，我看你也累了，我請你吃飯吧。」說著，他彎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我看著地上他躬身的影子，突然有點不好意思，看他有點可憐的樣子，好像我剛才下了個逐客令一樣。我把包包掛在肩上，跟他說道︰「沒事兒，要不明天你早點來也行，我晚上再自個兒弄弄，咱們明天可以直接討論。」其實我對自己只工作半天的事情也是覺得有點對不起樂總了，于是又說道︰「明天早點，你方便嗎？」。
他已經收拾好了東西，又變成了剛來時候的模樣，走到我跟前，說道︰「方便，明天我早晨八點半過來？」
我吐了吐舌頭，說道︰「你這作息可真不像干這行的。」
他笑了笑，但卻沒說什麼。我拉開了門，和他一前一後的走了出去。呃……臨關門，我怎麼好像看見滅了燈的屋里有一道綠光劃過？
不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