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沈京愣愣，說道︰「我怎麼從來都不知道？」
我搖了搖頭，說道︰「你不可能知道的，她娘似乎感受到了你的存在，一下子就逃走了，你應該並沒見過。而那只水鬼有那麼可怕，蓋過了他娘的氣息也是有可能的。」
沈京沉思了起來，良久，才又說道︰「如此說來，水笙的死因竟然不是那麼簡單的呢。他娘可以看到作為靈體的你，若不是因為她的靈魂十分干淨，就是因為她也不是什麼善類……」
我打斷了沈京的推斷，說道︰「水笙是被她娘推下水潭的，你認為她靈魂會是干淨的麼？」
話一出口，他們俱都不再說話，都看著韓水笙如今痛苦的神色，都眉頭緊鎖。
我看他們都不說話，便又說道︰「不若你們相信一下我的直覺？也許這事兒跟那個水鬼沒什麼關系。之前你們也說過，韓水笙死的那麼慘，所以才會有怨氣積郁在自己的身體里。我倒覺得，都是枉死，與其說是怨那水鬼，為什麼不能是怨恨自己的娘親？」
沈京點了點頭，說道︰「你說的不無道理……」他抬頭看了看姚卓，問道︰「我們所見到的大多已經成了鬼，只有你們做道士的，可以用一些道法看透怨鬼真正的死因，在這上千年的記錄中，可有如水笙一樣的情形？」
姚卓點了點頭，說道︰「是有的。和邱小姐說的很像，那些被親人殘害致死的人，親人約有兩三成都是被惡鬼附身的。有些我們趕到的時候已經逃走了，只留了一些氣息在那親人體內。還有一些沒來得及逃走，自然是被我們該超度的超度，該打散的打散了。」
我連忙說道︰「既是如此，水笙的怨氣有可能來源于他的母親，他母親被附身，有沒有可能就是那只大惡鬼？」
沈京苦笑了一下，說道︰「不太可能。既然你說過那只惡鬼見到我就跑了，怎麼可能區區百年間就成長成了可以無視我們這麼許多人的攻擊和抵御，生生的把我們打回了二十年前？」
我露出了失望的神色，沈京卻拍了拍我的頭，說道︰「但也許水笙的娘，是被那個家伙操控的。這樣的可能反而很大。我知道有些大鬼喜歡養一些小鬼來給自己養分，有些過分的，甚至建立了自己的鬼魅軍隊。如果這家伙真是個這樣的鬼將軍，那那個水鬼應該就是他軍隊里的一個什麼小頭頭——一個來自于地獄的水鬼，足夠成為現世鬼將軍手下的小頭頭了。而水笙的母親，大約就是那水鬼手下的一個小嘍。你可能不知道，有些大鬼在建立自己的軍隊的時候，通常還會留下自己的一絲精氣在屬體中，這樣他可以更方便的操控下屬。」
說著，他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緊緊地盯著韓水笙，突然又說道︰「難道那只家伙本來是想要拉水笙入伙的？」
我愣了愣，沒理解他說的意思，但瞿冕完全能夠理解，問道︰「你當時處理那只水鬼的時候，可有遇到什麼其他的抵抗？」
沈京搖了搖頭，說道︰「這一切也只是猜測罷了。如果百年前就能夠有一只那樣的大鬼在，怎麼現今卻銷聲匿跡了？再次出來卻是在水笙身體里……不，哪里不對。」
瞿冕皺了皺眉，看了姚卓一眼，說道︰「太巧了，而且邱鵲說他竟然會那樣旁若無人的在你家打坐，難道你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
姚卓咬了咬嘴唇，我似乎逐漸明白了他們說的都是什麼意思。我內心突然覺得有點恐懼，抓緊了劉碧的胳膊。劉碧轉身拍了拍我的肩膀，低聲在我耳邊說道︰「沒事兒的，就算真是如此，也沒關系的，我們知道了他來自于哪兒，怎麼對付他不就變得更容易了嗎？」。——劉碧是個聰明人，她恐怕比我更早想通這一點吧？
姚卓終于不再咬嘴唇，她長嘆了一口氣，說道︰「邱小姐，我問你一件事情……」
我怯怯的點了點頭，姚卓慘淡的笑了笑，說道︰「你不必害怕，我想問你……你既然進到了二層，可有看到二層一座神仙雕像？」
我愣了愣，搖了搖頭，隨即迅速又點了點頭，說道︰「你說的——可是一上樓梯的大廳處？原本可還放了個蒲團？」
姚卓點了點頭，還沒等她要說什麼，我便又說道︰「我見到了，但其實也不算是見到……就在那個蒲團前，有一團燒成了焦炭的雕像，是不是神仙已經看不出來了。」
姚卓悶悶的點了點頭，說道︰「既然是這樣的話，我知道了。」說著，她轉向了大家，說道︰「如此一來，我也不好再瞞著大家。我姚家之所以能在這幾十年來風生水起，的確有他的原因存在。」
我和劉碧對看了一下，沈京的臉色有些發青，瞿冕卻沒說什麼，而是盯著姚卓。姚卓嘆了一口氣，說道︰「數十年前，我姚家有一位道法通天的長輩，就在這附近的山中與他搏斗了一番，雖然技藝上大家只是平分秋色，但論心計那家伙遠不是我長輩的對手，故而立下誓約，我姚家供奉他，他則指點我姚家在道法界揚名立萬。不過我們說到底仍是人，我那位長輩數年前仙逝，這家伙逐漸有些蠢蠢欲動，是我祖父又用利誘讓他安分了下來，誰知道到了今天，我們還是控制不了他……」
我咬了咬嘴唇，問道︰「你說的那個家伙，可是今天這個大惡鬼？」
姚卓苦笑著點了點頭，說道︰「但是我們幾十年的供奉，多多少少也讓他不會做那麼‘絕’的事情了，又或者是如今他能力越發強盛，根本就不在乎幾個小小的鬼兵鬼將，所以才沒有把我們打入絕路。」
我又問道︰「不明白，那他又為什麼走掉了？」
姚卓苦澀的搖了搖頭，反問道︰「他又有什麼可留戀的呢？」
我一時語塞，眾人也都不再說話。這詭異的安靜沒持續多久，我又說道︰「那你們在進到這個地方來的時候，姚姐姐難道不知道嗎？不，在那之前，你們攻擊防御，難道不知道自己面對的到底是誰？」
姚卓答道︰「不知道。你沒有見到當時的情形，他的確是從水笙的斷臂處突然出現的，我們全都被他打了個措手不及。而業火也是實打實的，我又怎能想到我姚家供奉幾十年的大鬼與地獄還有什麼牽連？」
瞿冕點了點頭，說道︰「他既然能收個地獄水鬼作為鬼將，會使個業火也不算得什麼。」
姚卓看向沈京，看了許久，又嘆了一口氣，說道︰「你狠我罷，的確是我姚家害了水笙。」
沈京搖了搖頭，卻沒有說什麼恨不恨姚卓的話，而是問道︰「有勞姚天師給水笙看看他現在的身體如何了？」
姚卓聞言一愣，但卻沒說什麼，而是默默地坐在韓水笙的身邊，結起了手印。我們所有人都靜靜看著她，也看著韓水笙。水笙如今的臉色已經好了很多，按照之前劉碧跟我說的，水笙的狀況和他現在的那副皮囊什麼關系都沒有，我們如今看到的就是他本身的狀況，所以我覺得，他應該是好了許多了。
沒多久，姚卓便睜開了眼楮，抬頭看著沈京，說道︰「那絲大惡鬼的精氣的確已經不在了，沒有了那絲精氣的維系，他體內的怨氣已經十分散亂，再不能對淨化產生什麼有效地抵抗，故而現在壓制住的怨氣已經十分穩定。等我們回去了，他再去邱小姐家借助一陣，也就差不多了。」
沈京點了點頭，淡淡的說道︰「沒想到竟然還是因禍得福了。只是剛才的凶險實在令人膽戰心驚，但現在……沒事了就好。」他也蹲下，伸手撫著韓水笙的臉龐，為他把細密的汗珠全都抹了下去。我看著他這麼關心韓水笙，正要感慨，沈京卻扭頭看著我，說道︰「無論如何，剛才那個樣子，如果不是邱鵲你來了，恐怕我們任何一個人也沒有辦法控制住水笙的情形，你對我們有大恩。」
我听到眼下什麼危機都接觸了，笑嘻嘻的擺了擺手，說道︰「這又是多大點的事兒，也值得你一謝？稍後給我一些簽名照讓我送朋友也就罷了。」
沈京笑了笑，說道︰「沒問題。」
劉碧對我笑了笑，我心情是好的，也拉了拉她的手。就這時，瞿冕卻又問道︰「你可知那只大惡鬼去了哪兒？」
他這是問我的。我搖了搖頭，說道︰「不知道呢，我去的時候他早就不見了。」
瞿冕皺了皺眉，說道︰「如此一說，他不是也進來了這里，就是還逗留在外面。無論是哪個，都是有危險的。我們還是盡快想辦法出去的好。」
我問道︰「如果他在這里，我們出去了，他不會禍害這二十年前的世界？」
瞿冕搖了搖頭，說道︰「不會的，你也看到了，作為靈體根本沒辦法接觸任何當世的人，就算設下陣法，也只是對同是靈體的人有作用。他在這里根本不會有些什麼大出息，如果我們離開了，他一定也不會在這里多做停留。」
我點了點頭，說道︰「如果真的如此，他恐怕根本就不會費那個事兒進來尋找我們，有那時間早就在我們的時代掀起一番腥風血雨了。」
瞿冕對我笑了笑，說道︰「你說得對，是我庸人自擾了。如今我們只要想著回去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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