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著女人出了破廟後門，向前走了好長一段路，眼前的林子漸漸密起來，腳下的路也越來越陡峭。
她不禁停下腳步，疑惑道︰「姐姐，這是什麼地方？」
紅拂笑了笑道︰「過了這處林子，有一處高坡，我們就在那里好好談一談。」
她忽然想到宇文成都的話，忍不住問道︰「姐姐，你怎麼會跟劉榮在一起，那家伙根本不是好人。」
紅拂笑得有幾分勉強︰「我知道，你不用為我擔心。我自有辦法應付他。」
她不放心道︰「姐姐，听妹妹勸一句，早點離開他，宇文成都負你，這是他的錯，你不要為了他，把自己的終身給誤了。」
紅拂微笑著︰「我知道，妹妹，謝謝你。」
說話間，不知不覺上了一處高坡，坡很陡，一不小心就會失足滾下去。
她四處看了看道︰「姐姐，就是這里嗎？」。
身後，紅拂慘然一笑，低低道︰「不錯，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她吃了一驚，剛想開口詢問，紅拂從身後猛地一推，她立足不穩，啊的一聲滾下高坡，無數荊棘刺破了她的身體，不停地翻滾，後腦被什麼東西重重一撞，她登時眼前一黑，昏迷過去。
紅拂呆了好一會，突然雙膝一軟，跪倒在地，低聲嗚咽起來。
「無雙妹妹，不要怪姐姐，姐姐不想傷害你，要怪就怪那個人，他偷走了姐姐的心，卻把姐姐棄之不顧，姐姐的心好痛，你到了地下，做了鬼，不要找姐姐，找那個叫宇文成都的人報仇。」
女人流著眼淚，緩緩轉過身，看到對面那個人，她驚得尖叫一聲。
宇文成都滿臉煞氣，冰冷的長劍直逼著她，瘋了般怒吼道︰「為什麼殺她，為什麼？」
女人被凜冽的劍氣震得後退幾步，跌坐在地，緩緩抬起頭，她看著他的眼楮，語氣哀怨至極︰「你只在乎她，從來沒有在乎過我。」
宇文成都額上青筋直暴，咬著牙冷冷道︰「我知道你恨我，你可以殺我，為什麼殺她，她是無辜的，你明白嗎？」。
紅拂失聲痛哭︰「我不明白，她有什麼好，為什麼你偏偏喜歡她，就是不肯喜歡我。」
宇文成都緊咬牙關，手里的劍微微顫抖︰「不要逼我殺你。」
紅拂止住哭泣，猛地撲過去，用力攥住他的黑色長衫下擺，抬起頭，痴痴地望著他︰「殺我啊，現在就殺了我，能死在你劍下，我死而無怨。」
宇文成都久久地沉默，突然一把推開她，收劍入鞘，冷聲道︰「你走吧，這是最後一次，我不會再原諒你，永遠不會。」
「成都……。」紅拂在身後嘶聲喊道。
少年咬緊牙，施展輕功，沿著高坡縱身躍下，遠遠的坡下，女孩靜靜地躺在茂密的草叢中，臉色慘白如紙，一動不動，少年彎腰抱起女孩，顫抖的手輕輕撫上她的臉，眼中淚花閃爍。
「雙兒，雙兒，雙兒……」一個急切的聲音在黑暗中一遍遍呼喚她，一遍又一遍，滿含柔情，期盼，擔憂，苦澀，她听出來了，是李靖。
後腦好痛，痛得象要裂開一樣，她忍不住低低申吟一聲。
四周立刻安靜下來，連喘氣的聲音都沒有。
她咬著牙，艱難地睜開雙眼，眼前好黑啊，房里怎麼沒有點燈，她什麼都看不見，黑乎乎的一片。
「雙兒，你醒了。」李靖驚喜的聲音道。
她以手撐床，那雙溫暖的大手急忙扶她起來，柔聲道︰「怎麼樣，還有哪里不舒服？」
她抬起頭，努力睜大眼楮︰「怎麼這麼黑，你們不點燈啊。」
一片窒息的沉默，不知過了多久，李靖的聲音重新響起，象是努力壓抑著什麼︰「沒有燈油了，我叫下人去買。」
她不禁怨道︰「這個唐明太小氣了，連燈油都舍不得買。」
「嘿嘿，我向來就很小氣，姑娘到現在才知道。」那個戲謔的聲音從角落里傳過來，只是他的語氣怎麼不象往日那麼輕松，澀澀的，就象被什麼堵住了咽喉。
不願理他，她轉向李靖︰「李公子，我們現在在哪里？」
李靖低沉的語氣飄著淡淡的苦澀︰「在一個小縣城，離長安有幾天的路程。」
「那些隋軍呢，他們有沒有追上來？」她擔憂道。
「沒事，沒事。」李靖溫暖的手輕輕握緊她的小手，牢牢地包在手心里︰「他們的馬沒我們快，一時半會追不上來。」
她想起昏迷前發生的事，她被紅拂帶到高坡上，紅拂親手把她推下坡，她還清楚地記得紅拂說過的話︰「這里是你的葬身之地。」
她想不明白，她和紅拂什麼時候成了仇人，紅拂為什麼要殺她。
想到這里，她的心就堵得慌，說不出的難過。
唐明似乎猜出了她的心思，自言自語道︰「想不到紅拂這個女人這麼狠，連姐妹都敢下手，這種人就算死一千回也不為過，偏偏宇文將軍心慈手軟，把她給放了，要是換成我，早一劍殺了她。」
心一顫，原來是宇文將軍救了她，紅拂曾經是越國公府最美的女人，心地善良，聰慧大方，為什麼一個善良的女人，會變得這麼可怕。
突然，她感覺到不對勁，天怎麼會這麼黑，這里是小縣城，不是荒郊野外，就算半夜三更，也應該會透進來微弱的亮光，哪會黑成這樣。
心中陡然升起一絲不祥之感，難道她的眼楮……她一把抓住李靖的手︰「李公子，告訴我，我的眼楮怎麼了？」
「沒事，沒事，都怪唐明舍不得燈油，別想太多，好好休息。」李靖伸手扶她躺下。
「不，別騙我了，唐明雖然可惡，但不至于小氣到這個地步，快告訴我，我的眼楮……是不是瞎了？」她緊緊地抓住李靖的手，顫聲問道。
又是一片窒息的沉默，好一會，傳來唐明澀澀的聲音︰「沒事，大夫說了，你是因為頭部淤血，暫時失明，過幾天就會好。」
心頭驀然泛起一陣深深的苦澀，淤血導致的失明，可能是幾年，也可能是一生，這幾個男人分明在說謊安慰她呢。
瞎了，從現在開始，她是一個看不見東西的瞎子，她好想大哭一場，好想抓住紅拂問問她，為什麼害她。
「別想太多，睡吧。」李靖溫柔的語調輕觸著她的心。
「李公子。」她撲入他懷中，淚水打濕了他的胸口，他緊緊地擁著她，緊緊地擁著，她一直在流淚，痛苦，傷心，絕望，為什麼上天對她如此不公，為什麼要一而再，再而三，不停地傷害她，在她心口上撒鹽。
李靖一動不動地抱著她，她的眼淚透過衣服，滾燙的，灼著他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