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獨自坐在房里，她小心地取下臉上的面具，鏡里露出她的本來面目，臉色蒼白得象一張紙，連嘴唇都蒼白得可怕。
她緩緩伸手觸上蒼白色的肌膚，怔怔地看著鏡子里的自己，鏡子里忽然浮出那個少年的臉，淡淡的笑，深深的眸子。
臉上一熱，兩行淚珠緩緩滑落。
悄悄抬袖拭去臉上的淚痕，把面具重新戴上，看著那張粗黑丑陋的臉，她無聲地嘆了口氣。
「三妹，瓦崗寨二十歲到二十五歲的男人都在這里，你看看，有沒有你哥哥？」秦叔寶拉著她的手走到空地上，空地上黑壓壓站著好幾百人，排成隊，見她走過來，大家伙交頭接耳，私下議論紛紛。
秦叔寶咳了一聲，大聲喝道︰「安靜。」
那些人急忙負手站直，一聲不吭。
「三妹，你看……」秦叔寶笑道。
「不用了。」她忽然道。
「為什麼？」秦叔寶一愣，「你不是說你要找哥哥嗎？」。
她笑了一下，笑得有幾分苦澀︰「我已經看過了，我哥哥不在這里，也許他去了別的地方。」
秦叔寶詫異地盯著她看了好一會，「真的，是真的，秦大哥，謝謝你。」深吸一口氣，她努力微笑。
秦叔寶揮了揮手，那些人紛紛四散走開。
「對不起，我先走了，還有很多衣服要洗。」她轉身離去。
徐茂公的夫人為她找了點活干，在洗衣房里幫那些瓦崗軍洗曬衣物。
蹲在井台邊，她用手里的木棍輕輕捶打著衣物，把污垢洗淨，堆到一旁的大木盆里，這時，她看到了一件白色的外衣，熟悉的顏色，熟悉的樣式，讓她心中一動。
她不禁走過去，把衣服拿起來，仔細看了看，衣袖上補著一個小小的補丁，針腳很細，很密，不仔細都看不出來。
突然有人從她手中把衣服猛地搶過去，她抬頭一看，是滿臉怒容的翟嬌。
那女子柳眉倒豎，厲聲道︰「你看李大哥的衣服作什麼？」
她一愣，旋即笑道︰「翟小姐，你誤會了，我看到這身衣服很白，好象洗過，所以拿起來看看還要不要再洗一遍。」
翟嬌疑惑道︰「真是這樣？」
「當然是真的，我為什麼要騙姑娘，如果姑娘不說，我都不知道這件衣服是李將軍的呢。」她笑得很坦然。
翟嬌這才緩和語氣道︰「好了，記住，以後不許動李大哥的衣服，他的衣服都拿給我洗。」
「是，翟小姐。」她垂下頭，心里禁不住逸出一絲嘆息。
目送翟嬌遠去，她蹲，吃力地抬起一大木盆衣服，一雙手把木盆接了過去。
她抬頭一看，訝道︰「秦大哥。」
秦叔寶滿臉溫暖的笑意︰「讓我來吧，今天正好沒什麼事。」
「謝謝你，秦大哥。」
「不必客氣，豆花，寨子里住得慣嗎？」。秦叔寶邊走邊問道。
「挺好的，他們對我都很好，就象自己家的兄弟姐妹。」她隨口說道。
「住得慣就好。」秦叔寶輕聲道。
「對了，大哥，那幾支飛鏢查得怎麼樣了？」她忍不住擔憂道。
秦叔寶眉頭緊皺，輕嘆一聲道︰「還沒有眉目，李將軍這幾天正在訓練兵馬，準備攻打滎陽，我很快就要隨軍出征，你一個人在寨子里，凡事要小心。」
想不到他如此關心她，轉而一想，她疑道︰「秦大哥，你是說你們馬上要攻打滎陽？」
秦叔寶肯定地點了點頭︰「不錯。」
「隋朝大將張須陀的部隊，是不是駐扎在滎陽附近？」她忍不住又問。
秦叔寶驚異地看著她︰「確實如此，不過……你怎麼知道？」
「我也是听說的。」她匆匆岔開話題，抬頭看著他︰「大哥，你們就要出征了，我想去廚房燒幾個菜為你們餞行，晚上叫二哥一起來。」
秦叔寶意外之喜︰「好啊，求之不得。」
程咬金盯著桌上的幾道菜，忍不住咽了口口水道︰「三妹，想不到你的菜燒得這麼好，二哥還沒吃，口水就流出來了。」說罷就伸手去抓。
她抄起筷子，狠狠地打了他一下道︰「不許吃，等大哥回來再吃。」
程咬金苦著臉道︰「三妹，不是吧，大哥去和他們商議攻打滎陽的事，天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不如我們先吃。」
她把臉一板︰「我說不行就不行，大哥什麼時候回來，我們什麼時候開飯。」
程咬金無奈，狠狠地咽了口口水，走到窗前往外望︰「怎麼還不回來？」突然跳起來喜道︰「太好了，大哥回來了。」
她急忙開門迎接，秦叔寶大步走來，看到桌上的菜，喜道︰「紅燒肉，紅燒魚，紅燒雞，太好了，全是我最愛吃的菜。」
相似的語氣，相似的笑容，那些以為已經遺忘的記憶，如潮水般一起涌上心頭，她險些掉下淚來，怕他們發現，急忙別過臉，勉強笑道︰「大哥，二哥，快坐下，開飯了。」
程咬金早盛好一碗飯，迫不及待夾起一大塊肉就吃。
她看在眼里，嫣然一笑，親自夾了一大塊雞腿，遞到秦叔寶碗里︰「大哥，嘗嘗吧。」
秦叔寶夾起雞腿，狠狠地咬了一口，贊道︰「真好吃，三妹，想不到你的菜燒得這麼好，比寨子里的廚師強多了。」
程咬金嘴里塞得鼓鼓的，一迭連聲道︰「大哥說得對，三妹，干脆明天我跟徐夫人說說，讓你到廚房做菜去。」
秦叔寶厲聲喝止他︰「胡說什麼，三妹身子嬌弱，怎麼能去廚房干活，廚房里又髒又亂，根本不適合三妹，要我說，三妹最好每天呆在房里，多休息。」
程咬金撇了撇嘴道︰「大哥，我知道，你最疼的就是三妹，眼里根本沒有我這個二弟。」
她撲哧一笑︰「二哥，你沒病沒災的，身體好得很，要大哥怎麼疼你。」
程咬金一時語塞，埋下頭道︰「不說了，不說了，你們兩個合起來對付我，我吃飯，我吃飯還不行。」
秦叔寶恨得拿筷子在他頭上敲了一下道︰「就你話多，多吃點，別噎著了。」
她笑著坐在一旁，目光情不自禁停留在秦叔寶臉上，看著他，就會想起另一個人，一樣漂亮的眸子，一樣淺淺的笑容，眼底那抹溫暖，都是如此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