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探出頭，摟住他的脖頸，輕聲如耳語︰「夫君，東都之圍已解，帶我走吧。」
宇文成都一怔，低頭看著她，她的眸子在這個血與火的戰場，溢滿了柔情，把他的殺氣和血腥全部化解于無形。
情不自禁地擁緊她，他啟唇微笑，語氣溫柔︰「好，不過……。」
「不過什麼？」她急了，伸手掐他的脖頸。
他一時哭笑不得，無奈道︰「這里是戰場，如果我突然離開大隊，會被手下當成逃兵，而且這一萬多士兵由我統領，我一走，他們怎麼辦？」
「我不管，我就要你帶我走。」她語氣蠻橫道。
「再等一會，就一會，等大軍到了武牢關，安定下來，我就帶你走，好不好？」他低聲寵溺道。
「我只怕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她低下頭，把臉埋在他懷里，聲音輕得象天空飄蕩的雲。
宇文成都把她更緊地擁在懷里，語氣充滿自信︰「不會，相信我，送王世充到武牢關，和竇建德會合，我們就離開。」
她的夫君一旦固執起來，誰都勸不動，就象當初他不肯娶隋朝公主，惹怒楊廣，誅宇文家九族，逼得他爹不得不起兵謀反，弒殺楊廣。
輕嘆一聲，她不再說話，緊緊地偎在他懷里，心里只能期盼李世民和他的三千精兵就算再神勇，也擋不住王世充手下的十萬大軍和竇建德的三十萬精兵。
武牢關漸漸近了，王世充喝令所有將士在山下列好陣地，打起精神，準備沖關。
宇文成都躍下馬，小心叮囑道︰「坐穩，我回頭交待一下，馬上就走。」
她听話地點了點頭，眼看著她的夫君來到單雄信面前，拱了拱手道︰「我抄近路去後面查探敵情，這一萬將士都交給你了。」
單雄信點點頭︰「好，將軍去吧。」
宇文成都回身走到她面前，仰起頭，她不禁迎著他柔柔的目光微笑，向他伸出手。
他拉著她的手，正要躍馬而上。
恰在此時，只听一陣震耳的鼓聲激昂動地而來。
緊接著，一隊騎兵從關上直沖下來，旌旗招展，上書一個大大的李字。
「李世民，是李世民來了。」鄭軍驚恐地互相議論。
遠遠的，只見好幾員大將簇擁著中間那員將領，一身銀盔銀甲，手中執著一桿長槍，隔得太遠，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覺得一股凜冽的殺氣撲面而來。
王世充揮手道︰「殺秦王者，賞金一萬兩。」
單雄信率領一萬步騎兵蜂涌而上，大喝一聲，手持長矛，向那個被將領簇擁在正中的年輕人直刺過去。
一員黑臉大將立刻打馬上前，只一槍將單雄信刺下馬。
咚咚咚鼓聲大作，唐軍乘勝掩殺過來，她遠遠地只能看到那面寫著李字的旌旗不斷在鄭軍陣地上來回飄展，伴隨著陣陣震天的喊殺聲，她驚得面無人色，李世民的三千精兵竟然把王世充的幾萬大軍玩得團團轉，不停來回沖殺，殺得鄭軍抱頭鼠竄，很快潰不成軍。
難道這就是大將之戰氣，勇猛無敵，勢不可擋。
手上突然一空，宇文成都離開她，另牽了一匹馬，一手執劍，一手挽住她的馬韁，手中劍高高舉起，大聲喝道︰「不能退，退者殺無赦。」
然而，鄭軍已經被李世民的部隊嚇破了膽，兵敗如山倒，十萬士兵象決堤的潮水狂突亂奔，王世充也在嘶聲叫喊，但是誰都听不到，大家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一個勁地逃跑。
她和宇文成都被潰敗的逃兵裹脅著向東都涌去。
宇文成都松開了她的馬韁，迎著逃兵往回騎，她急得叫道︰「夫君，你去哪里？」
「我去救王世充，雙兒，你先走吧。自己保重。」宇文成都頭也不回道。
「不，成都，不要丟下我，不要，我不許你走……。」心急如焚，她沖著他義無反顧的背影大喊。
然而，他堅決地離開她，離得越來越遠。
為什麼？為什麼？痴痴地望著他如飛矯健的身影，心如刀割，她不覺淚飛如雨。
「保護皇上，撤回東都。」遠遠的，她听到他嘶啞的喊聲。
原以為她是他一生最重要的寶貝，卻原來在他心中，最重的不是她，而是忠義二字。
唐軍的盔甲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刀劍如林，刺痛了她的雙眼。
她的夫君已經淹沒在唐軍的狂潮中，再也尋不到。
迎著人流，她看到了王世充，他在單雄信的保護下，歪盔斜甲地奔了過來。
「皇上，我夫君呢？」她急切地問。
王世充一指身後︰「宇文將軍在後面阻擋唐軍。」
她拍馬上前，王世充急忙叫住她︰「夫人，不能過去，跟朕一起回東都吧。」
「不。」她堅決道︰「我不回去，我要和他在一起。」
王世充急道︰「夫人，宇文將軍救了朕，朕不能讓你冒險。」
她不理他，繼續向前。
王世充一把抓住她的馬韁，唇上揚起笑，她抽出短刀，馬韁應聲而斷，用力一夾馬月復，戰馬向前急馳，馳向那個血與火的戰場，馳向她的夫君身旁，從那天第一次見到他，他溫暖的笑，向她伸出的手，她的心就已屬于他，聊城，她和他拜堂成親，結為夫妻，她的一生已經交托他手中，不管發生什麼事，她不會讓他一個人戰斗。
長發早已披散，戰場的硝煙染黑了她的臉頰，緊咬下唇，她的目光在那一片廝殺中努力尋覓。
風卷起她的長裙下擺，陰暗的戰場上，她的白色是如此鮮明，她根本不屬于這個血腥的戰場。
「宇文夫人。」身後單雄信帶著數十個騎兵，冒死追了上來。
「夫人，跟我回去。」單雄信向她伸出大手。
「不……。」
「夫人……。」
陣地上的鄭軍已經越來越少，可是她沒有看到宇文成都，沒有看到他揮舞軒轅劍的瀟灑身影，沒有听到他震耳的呼喊聲，沒有他的戰場，是如此空曠，所有的人似乎都不存在了，她眼中已沒有任何人。
心好痛，她的夫君在哪里，他怎麼可以拋下她，留下她獨自在這個虎狼之地，在這個紛擾的亂世，在這個沒有他的冰冷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