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大街,古色古香,熱鬧繁華。
杏兒和她都作一身男子打扮,擠在人流之中,她忍不住東張西望,每次和李建成出來,都坐著馬車,隔著車簾望風景,無趣之極,今天難得無拘無束,可以盡興游玩。
「杏兒,你幫我問問,那些突厥人住在哪里?」她小聲叮囑道。
杏兒應了一聲,很快回來,小聲道︰「夫人,都問過了,他們喜歡在城南幾家突厥人開的飯館里聚會。」
「好,就去那里。」她毫不猶豫道。
城南幾間掛著突厥人標志的飯館正在營業,出出進進都是突厥打扮的男女。
「夫人,我們要在這里待到什麼時候啊?」杏兒不耐煩地打了個哈欠。
她噓了一聲,留心觀察飯館里進出的人,忽一眼看到一個商人打扮的漢人男子也進了飯館,和里面的突厥人用突厥語大聲問好,心中一動,她立刻迎上去笑道︰「這位兄台,幸會幸會。」
那人詫異地看了她一眼道︰「這位公子,我們認識?」
她學著男子的樣子拱了拱手道︰「兄台,你不認得我,我卻認得你。你時常來往突厥做生意,是個大商人。小弟李雙,家資豐厚,也想去突厥做幾筆大買賣,只愁沒個引路人,若蒙兄台不棄,小弟願與兄台合伙做生意。」
那人不禁笑道︰「小兄弟,你猜得沒錯,在下確實時常來往突厥,做的不過是皮毛馬匹生意,算不得大商人,在下正愁本錢不夠,小兄弟若能入伙,當是再好不過,對了,在下姓郭名準。」
她喜道︰「原來是郭大哥,太好了,請這邊坐,我們好好聊聊,今日的酒飯錢全記在小弟帳上。」
杏兒在一旁目瞪口呆,雲里霧里。
她擺手道︰「還不快叫掌櫃打幾斤上好的酒,把店里最好的菜上上來,我要和這位兄台邊吃邊聊。」
郭準喜不自禁︰「小兄弟,你可真是性情中人,好,有什麼話只管問,大哥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她湊上去,壓低聲音道︰「大哥,小弟听說突厥邊境時常打仗,會不會影響我們做生意?」
郭準笑著擺手道︰「大哥來往邊境幾年了,這等小事何足掛齒,突厥兵和大唐兵都與我相熟,只要給點路費,自可相安無事。小弟,到了去突厥那日,你只管放心跟著我,保你平安無事。」
她故作欣喜︰「真是太好了,先謝過大哥。」說罷話風一轉道︰「大哥,象你這樣來往邊境做生意的唐人多不多?」
郭準想了想道︰「不多,但也不少,不光來往做生意,還有不少唐人已經在那邊安家落戶,娶了當地女子為妻。」
她驚道︰「竟有這等事?」
郭準笑她少見多怪︰「當今朝廷鼓勵各族通婚,這等事早已習以為常。」
她故作憂傷道︰「不瞞大哥,小弟有一位表兄半年前離開長安去了突厥,據說他也娶了一位突厥女子為妻,已有許久不曾歸家,家中老母盼他歸來,臥病在床,眼淚都快流干了,說起來真是讓人唏噓啊。」
郭準忙道︰「你說的這位表兄叫什麼名字,說不定大哥認識。」
她輕聲道︰「我這位表兄復姓宇文,字成都,年紀二十來歲,使得一手好劍法。」
郭準愣了好一會沒說話。
她失望道︰「你不認識?」
郭準突然大笑著拍拍她的肩膀道︰「小兄弟,不瞞你說,若是別人,大哥也許不認識,若說起這位宇文成都公子,突厥草原無人不識,無人不曉。」
她只覺一顆心恍若跳出了胸腔,不禁一把拉住他道︰「他現在在哪?」
郭準笑道︰「小兄弟稍安勿躁,你這位表兄可是隋丞相宇文化及的長子?」
她急切道︰「不錯,正是此人。」
「當初東都一役,秦王親率三千精騎,將王世充的十萬大軍打得落花流水,宇文成都便在這次大戰中受了重傷,說起來也是機緣巧合,恰好突厥人路過戰場,救了他。你可知這位突厥人是誰?」
她忙道︰「是誰?」
郭準一臉艷羨︰「便是突厥頡利可汗最美麗的小女兒薩娜公主。你這位表兄天上飛來艷福,做了突厥的駙馬爺。怪不得他樂不思蜀,連老母臥病都不舍得歸家探望。」
腦子里一陣轟然大響,眼前模糊得什麼都看不清。
「小兄弟,你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郭準疑惑道。
努力吸氣平復,她笑著擺了擺手︰「我是替表兄高興,回去後,我馬上稟告姨母,讓老人家安心。來來來,我們喝酒。」
郭準也不推辭,笑道︰「為兄先敬小兄弟一杯,多謝小兄弟盛情款待。」
「哪里哪里,請。」她端起酒杯,杏兒在旁道︰「夫……公子,你酒量小,不要喝多了。」
她笑道︰「這你就不懂了,所謂酒逢知己千杯少,難得今日我和這位郭大哥如此投緣,說什麼也要盡情一醉,大哥,你說是不是?」
郭準大笑︰「小兄弟快人快語,大哥喜歡你,好,我先干為敬。」
「來,干。」大笑聲中,她已記不清喝了多少杯,從前她兩杯酒就會醉倒,今天是怎麼了,喝了這麼多,為什麼還是這麼清醒,甚至越喝越清醒,不是說酒不醉人人自醉嗎?不是說何以解憂,唯有杜康嗎?
她只想喝醉,偏偏連酒都跟她作對。
「公子,你不能喝了。」杏兒強行奪去她手里的酒杯。
「不,我還能喝,郭大哥,來,再干一杯。」她抬起朦朧的醉眼,模糊地看著他。
郭準道︰「小兄弟,你好象醉了,不如下次再喝吧。」
杏兒趁勢道︰「是啊,你該回家了,老爺會擔心你的。」
「不,我不回去,那里不是我的家,我的家在洛陽,後園種了好多牡丹,門前有兩個巨大的石獅子,他在家里等我,我好喜歡听他吹簫,大哥,我想家了,我怎麼辦……。」說著說著,已經淚流滿面。
郭準滿臉詫異︰「小兄弟,你這是……。」
杏兒慌忙伸手強行扶起她︰「公子,走吧。」
「不,我不走,我不走……。」她掙扎著,呼喊著。
杏兒背起她,尷尬道︰「郭公子,對不起,她喝醉了,我先送她回去。」
「不,我不回去……。」她在她背上掙扎得累了,昏昏睡去。
門開了,杏兒背著她往里走,嘴里道︰「夫人,到家了。」
她吃力地睜開雙眼,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突然哭了起來︰「不,這不是家,這是個鐵籠子,好大好大的鐵籠子,我不要進去,快放我走,快放開我……。」
「夫人,你喝得太多了。」杏兒無奈道。
「把她給我。」李世民陰沉著臉出現在面前。
杏兒嚇得臉色慘白,忙道︰「大王,夫人硬要喝,奴婢勸不住……。」
李世民一手接過她,「算了,我不怪罪你。」
「不要,好大的籠子,快放我出去。」她在他懷里微微掙扎了一下,重新沉入夢境。
低下頭,望著懷中滿臉緋紅的人兒,他滿腔的怒氣忽然消散得無影無蹤,輕手輕腳地進門,把她小心地放在榻上,湊近身,細細端詳她的容顏,忍不住伸手輕輕撫上她嫣紅的唇瓣。
她嗯了一聲,一把打開他的手,轉過身,嘴里喃喃道︰「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二者皆可拋……。」
他先是一愣,旋即失笑。
「傻丫頭。」俯,輕輕踫了踫她的唇,一股濃烈的酒氣襲來,他皺了皺眉,伸手把一旁的被子蓋在她身上,搖頭笑道︰「看來你確實喝得太多了,這王府是籠子嗎?我怎麼不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