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滿雙河 第三章 古寧

作者 ︰

茅爺爺死了,我被雙喜她們帶走,逃了一天一夜,最後到達古蘇城。

我們身上沒有一個子兒,在憂傷過度、氣結于胸和又累又餓的三重作用下,我很沒用地暈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已日上三竿,身邊只有芍藥一個人。我說︰「這是什麼地方?」

芍藥忙扶我坐起來,說︰「木姑娘你醒了就好,這是玉景侯古寧的府邸。」轉身端出一碗黑乎乎的藥來,淒淒然道︰「你都昏了一天了,我們家小姐可著急,喝了這藥趕快好起來罷。」

玉景侯古寧,平榮侯古衍之獨子,平榮侯薨逝後繼位,成為古蘇城第二代王。傳聞平榮侯古衍是位不可多得的將才,在平定四方戰亂、保護桑國的途中做了很大貢獻。桑國皇帝論功行賞,賜予古衍城池一座,二十二年前叫西河城,後來改名古蘇城,皇帝親賜封號平榮侯,允許侯位世代承襲。難得的是,古衍是那時聞名的痴情之人,一生鐘情于古寧的母親霽月夫人,可惜霽月夫人自生下古寧後大病一場,不能再為平榮侯產下子嗣,所以直到平榮侯病逝,膝下也只得古月一個兒子。

芍藥說的是我們現在是在玉景侯古寧的府邸,我一時呆住,心想,雙喜果然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我說︰「雙喜姐姐在哪兒?」

芍藥道︰「小姐和玉景侯在前廳呢。」

我掀開被子起身下床,頭暈暈沉沉就要倒,芍藥忙放下碗來扶我,︰「木姑娘你這是做什麼,身子不好趕快躺下吧,如果小姐知道又該罵我了。「

我看她一眼,淡淡道︰「我去看看雙喜姐姐。」順手拿過搭在屏風上的一套紫色衣裳穿上,臨走出門時頓住,偏頭說︰「你放心,有什麼事情我負責,不會怪你。」

我寬慰自己,芍藥作為雙喜姐姐的丫鬟,自是處處留心,舍不得讓她們家小姐心里不暢快,自然只能讓我們這些外人不暢快,這就叫,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只是可惜,我本有心與她如好姐妹般相處,如今心里生生不能做到那般親密。

這侯府果然夠大,我左轉右拐一路模索,就是不知道前廳在哪,正郁悶時,听到雙喜姐姐的聲音傳來,她說︰「木妹妹救了我,爺爺與她待我如親人一般,如今爺爺被害死,我怎能不管,古大哥你一定要幫我們。」

我放輕腳步聲走過去,想站在門側听听他們怎麼說。有一男聲傳來,是玉景侯,他說︰「你先別擔心•••。」音量徒然一轉,喝道︰「誰?」

我剛站到門側,被他一驚,心想,這玉景侯武功不一般,內力應該更是深厚,否則這麼輕的腳步聲他不可能馬上察覺。穩住心神轉身站到門口,輕咳一聲,沉吟道︰「是我。」

緩步走入廳內,雙喜姐姐上前拉著我的手關切地說︰「你怎麼來了,身體還沒養好,大夫說要多休息的。」

我扯出一個笑,︰「沒事,好很多了。」

「想必姑娘就是洛兒口中的木妹妹了,這紫璃雲羅衫穿在姑娘身上倒是再合適不過了,姑娘可還滿意?」

我回頭看向說話的玉景侯古寧,眉目清朗,堅挺的鼻梁,涼薄的嘴唇微微上翹,恰到好處的微笑令人賞心悅目,可想而知,這是我十五年來見過的最好看的一張臉,頓時從心里生出一種審美愉悅之感。

雙喜姐姐附在我耳邊低喚一聲︰「木妹妹。」我回過神來,看著她︰「嗯?」

「古大哥問你這衣裙可還滿意?」她拖長調子戲謔地看著我。

我瞟一眼古寧,他負手而立,身姿俊雅若芝蘭玉樹,眼里都盛滿笑意。我想我一定臉紅了,卻強作鎮定道︰「額,挺好的。」其實我哪里懂,只是模著布料感覺如羊脂般柔滑,心想定是上好的絲綢做的。

「府上女眷甚少,只是洛兒經常來我這,所以上個月才叫人訂做了這套衣裙,如今正派上用場了。」玉景侯道。

雙喜姐姐接過話︰「這裙子穿在木妹妹身上甚是好看,妹妹就留著,當我送的禮物吧。」

玉景侯看向她,笑著說︰「你倒會借花獻佛、做順水人情哈。」雙喜姐姐理直氣壯︰「那本來就是你送給我的,你送給我後裙子的所有權就歸我了,怎麼處理、想送給誰就是以我的名義執行的,你可以有發言權,但是,最終決定權在我。」玉景侯笑而不答。

我抬頭看著她,質疑道︰「侯爺叫雙喜姐姐洛兒,其實你不叫雙喜。」

玉景侯一臉疑惑地看向雙喜姐姐,略經思索後,定定地看著我們。

「木妹妹•••」她心情復雜地喚我一聲,來拉我的手。

我說︰「你叫桑洛,桑國的二公主。」其實開始我並不確定,但看她和玉景侯的關系,加上雖然皇帝老兒極力封鎖二公主失蹤的消息,只是下令各地方官員和一支羽林軍秘密進行尋找計劃,仍然走露了風聲。綜合前後發生的事情一想,才確定雙喜就是桑洛。

其實她是公主,常人就是有幾百個腦袋也不敢懷疑她,用不尊的語氣和她說話。可是這段時間來的相處,我已經習慣了把她當雙喜、當姐姐看待。

桑洛滿臉陳懇地看著我,說︰「木妹妹,此事說來話長••••。」

玉景侯開口道︰「公主與木姑娘姐妹相稱,定是把木姑娘當做可信任之人,沒有告知真實姓名,木姑娘是聰明之人,定然明白這其中的利害和公主不得已的苦衷。」

听得玉景侯這番話,我覺得自己真是想多了,其實她是不是公主我並不在意,這樣一問反而顯得我有責備她的意思。低頭反握住桑洛的手說︰「雙喜姐姐身份不一般,我又怎麼會不理解,只是想弄清楚事實而已。」

桑洛舒心地一笑,拉著我再旁邊的椅子上坐下︰「妹妹在心里當我是雙喜姐姐就好,不是什麼桑國二公主,這件事我有時間再和你說,當務之急是找出害死爺爺的凶手。」

玉景侯道︰「你們放心,這件事情我來處理,關鍵是你們想要一個什麼樣的結果?」

我說︰「殺人償命,劉師爺和他小舅子自然是要給茅爺爺抵命,至于縣太爺,他的官位本來就是花錢買來的,還縱容下屬殘害百姓,如此大奸大惡昏庸無用之輩,雖然罪不至死,倒也不可輕饒,就煩請侯爺處置吧。」

玉景侯看我一眼,再看桑洛一眼,點頭道︰「好。」

玉景侯辦事效率挺高,晚上吃飯的時候一守衛上前報告,事情已經辦妥。我心里挺感激他,可總是覺得難以開口。

我端著碗,拿著竹筷有一下沒一下地搗鼓碗里的米飯。

玉景侯停下筷子,笑看著我說︰「這飯菜可是不合木姑娘的口味?」

我「啊」了一聲,干笑道︰「沒有沒有,沒有不合,很好吃,我很久沒吃過這麼好的飯菜了,呵呵•••」說完夾起一把土豆絲就往嘴里送,沖動行事的後果是土豆絲太辣,吃在嘴里立馬辣的我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又不能吐出來,只能快速嚼兩下咽下去。玉景侯和桑洛目瞪口呆地看著我,我顧不上形象,看玉景侯面前放著一小杯水,端起來就喝,喝到嘴里才驚覺,此物似水而非水,乃酒中上品,女兒紅也。我砸吧砸吧嘴,呆呆道︰「原來不是水啊。」

桑洛笑出聲來︰「這酒可是古大哥的珍藏,連我都舍不得給喝,你今天倒好,糊里糊涂喝到這麼好的酒。」

玉景侯側頭笑看了我半響,我感覺臉上燙的厲害,不知道是喝了酒的緣故還是其他。他說︰「木姑娘可能喝酒?」

我搖搖頭。

「有沒有感覺不舒服,頭暈或者想吐?」

我再搖搖頭。

「這酒後勁大,可能過一會兒才會有醉意。」

吃完飯,玉景侯讓人送我們去休息。走到長廊,我驚呼一聲︰「哎呀,我忘了一件重要的東西要拿,你們先回去,我很快就回來。」說完拔腿就跑,桑洛在後面喊︰「木妹妹你慢一點,小心摔著。」

我站在花園等玉景侯。被晚風一吹,感覺氣血上涌,頭有些暈暈乎乎的,想走到五米開外的石凳上坐著等他。一個聲音從後面響起來,他說︰「木姑娘這是在•••?」

我回頭望著他,月色如水照在他白淨的臉上,五官清明,如此好看的一個人,我一笑︰「等你。」

他看著我︰「哦?」

我迷糊地眨了兩下眼楮,還沒開口,他低低道︰「冒犯了。」拉過我的手已經走向石桌。他的手骨節分明,白皙縴長,偏瘦卻有力,我偏頭呆呆地看著他的側臉,輪廓分明。可惜五米的距離太短,很快,他就扶我坐在石凳上,松開了手。

他坐到我對面坦然地看著我。

我說︰「其實,我是想謝謝你。」

他說︰「木姑娘不用這麼客氣,就算沒有我幫忙,洛兒也會有其他辦法。」

我說︰「你對洛兒姐姐這麼好,你•••喜歡她嗎?」。

他看我半響,拿起石桌上的茶壺邊給我倒茶邊說︰「木姑娘真會開玩笑,我當洛兒是妹妹而已。」

他說這話時微側著頭,有大半邊臉隱在黑暗中,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我喝完他給我倒的茶,還是感覺口渴得緊,又自己倒了一杯喝下。

「那個,你別介意,我不是有意探尋你的隱私,我只是•••只是••••」只是了半天,終于想出一個合適的詞,「只是•••隨便問問,呵呵•••」

他淡淡一笑︰「既是隨便問問,我怎麼會介意。」

我說︰「隨便問問你不介意,若是故意的呢?」

他說︰「那我就會想,你這麼問,是替洛兒來探我的口風,還是你這小姑娘看上我了。」

我急忙道︰「是隨便問問。」

他笑著說︰「天色不早了,若是沒有什麼事了,木姑娘還是早些回去歇息吧。」繼而喚來一個小丫鬟,讓她扶我回去。

我推辭說︰「喝了兩杯茶,被這涼風一吹,酒已經醒了大半,沒事的,我自己回吧。

他堅持要讓小丫鬟送我,也就隨了他去。

我和桑洛歇在晚沁居,這是桑洛在侯府的常住之所。玉景侯揶揄,府上供人歇息之所還是有的。可桑洛堅持要和我住一起,玉景侯也就沒有勉強。

晚沁居建在水中央,六月正值蓮花盛開之際,水上零星的鋪散著朵朵睡蓮。

回到晚沁居泡了個澡,人已經很清醒,秦洛已經躺下了。我輕手輕腳爬上房間另一張床,面向里側躺好,卻全無睡意。

就在我胡思亂想之際,桑洛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木妹妹,你睡了嗎?」。

我翻了個身,面對著她道︰「未曾。」

她說︰「不是說有時間跟你解釋嗎,你可願意听?」

我說︰「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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