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宋玄詩回宮後,女帝再沒去別的侍君住處,每日除處理國事,便留在宋玄詩宮中照顧。宋玄詩由太醫院眾御醫精心醫治,然病情卻不見好轉。女帝又怒又急,御醫們個個膽顫心驚,都說宋玄詩的病癥為多年累積而成,短時間內是治不好的,需長期調理。女帝不惜本錢,只要是對病情有幫助的,吩咐都要用上。
錢小春對夏磊道︰「殿下,現在不僅陛下每天去流照宮那兒,就連華炎宮和迷霞宮也每天去看望。您怎不見動靜呢?」
夏磊整理著書冊,「他們哪是去看病人啊!是為了看陛下。」
「無論什麼原因,您也不能落下。小的認為,殿下更應該多去,沒見著陛下越來越冷落了您?您去看望流照宮,陛下見您與他關系好,心里自然對您有好感。華炎宮和迷霞宮送了好多東西過去,不管流照宮喜不喜歡,重要的是表示心意。您也送點什麼吧?」錢小春提示道。這些道理,他的殿下都明白,只是他這人不喜好這些虛情假意的過場,自然不會去做。
夏磊笑道︰「你呀!只挑好的說,怎不說冷泉宮送的東西,不是被陛下檢查三遍,就是退回去呢?他與流照宮有舊怨,雖然流照宮是他接回來的,可陛下仍不放心啊!你想想,當年流照宮怎麼被廢?我也誣陷過他!我敢送東西過去嗎?不是自討辱受?」
他說得對,女帝沒算當年舊帳已是開恩,錢小春為難道︰「總不能什麼也不做吧?殿下!什麼也不做,陛下會以為您與流照宮的結還沒解開。其實當年殿下是被逼的,都是冷泉宮和皇太後的主意。」
「當年的真相已不重要了。陛下英明,她知道的內幕未必比我們少。現在流照宮的病不見好轉,要是再有個變化,我們這些與他有舊怨的人怕會受牽連。所以少沾染些好。不過,小春你也說得有理,他回宮這麼長時間了,不去看也不行的。咱們就不送東西了,看看就行。」夏磊說道。
宮里的空閑時間多的是,關鍵在于女帝有沒有空。錢小春打听到女帝已在宋玄詩那里,立刻回了夏磊,夏磊便出發前去探望。之所以挑女帝在的時候去,並非是要討好女帝,而是讓女帝作個親眼見證——他沒帶莫明其妙的東西過去。
剛進門就听見宋玄詩虛弱地說︰「吃了御醫開的藥,不僅不見好轉,這些日似乎越發嚴重了。臣的病怕是治不好了。」
「怎說起胡話了?」皇甫淼說道︰「太醫院里的都是天下名醫,哪有治不好的!他們要是治不好,那都是江湖騙子,朕砍了他們的頭!」
見夏磊進來問候,宋玄詩不能起身,只能躺著道了聲謝。女帝冷冰冰賜坐,夏磊與先到的風錚、程啟賢坐在一起。
風錚道︰「陛下息怒,大夫各有專攻,有的善治傷寒,有的善治熱癥,不一定面面具到。況且真正的高人未必肯食朝廷俸祿,多隱于民間。陛下可下招賢令,尋訪民間高人。」
「那些閑雲野鶴,既然不肯為朝廷效力,又豈會讓朕找著?」皇甫淼對那些不服朝廷的野賢嗤之以鼻。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風錚喜道,「臣恰好知道一人,此人在魏國行醫多年,多次召其入太醫院,皆被他拒了。此人只為庶民看病,不治權貴,脾氣古怪了些,但醫術真正高明。陛下若以誠意打動,請其為流照宮治病,流照宮全愈大有希望。」
皇甫淼「哼」了聲,「他連你們魏國皇帝的病都不願治,還會來我大齊?」
「因人而異。陛下不試試,怎知他不願來呢?」風錚相勸。
宋玄詩喝藥的時辰到了,內侍端了藥來,女帝親自喂藥。棕色湯藥氣味辛苦,入了宋玄詩之口,更令他皺緊雙眉。女帝心疼,這藥喝了若有效也就罷了,怎想得越喝越不見效。「你去辦吧!」將請名醫之事交給了風錚。
大半月後,魏國名醫許靈坤進入齊宮。這位布衣神醫其貌不揚,發須花白,身形清瘦,穿的外衣還打著補丁,一身草藥味。據說為請到他,頗費了番周折。許靈坤初說什麼也不願去齊國,後來打听到數年前,許靈坤采藥遇虎,是位獵戶救了他一命,那獵戶現因不慎進入皇家圍場捕獵而下了大牢。風錚要那獵戶出獄簡單,不過帶了個條件,即命他說服許靈坤才可免罪。許靈坤為還恩情,勉強答應。
為宋玄詩搭脈之時,太醫院幾位御醫都在一旁觀摩,女帝也在,幾位侍君都來了。許靈坤模了很久的脈,才緩緩開口,「郎君的病其實是小病,只不過長期不得治,病氣侵入骨髓,才成了頑疾。治此病急不得,需慢慢調理。反正女皇陛下有的是金元,不比得窮人家,調理得起。待草民寫個方子,照著抓藥便是了。」說著,提筆寫起方來。一旁幾個御醫個個不服,他們也是這麼診斷的,女帝不信,卻要信這個赤腳大夫。
寫好方子,幾個御醫傳著看,與他們寫的大同小異,只是多了味「雪靈芝」。這藥稀罕,御醫竟未曾听過。許靈坤解說道︰「郎君的病已拖了些年頭,普通藥材的藥性已不夠驅其體內寒毒。這雪靈芝生長于雪山之頂,千年不化的雪層中。靈芝本不該長于此環境,但此種有極強抗寒力,才得已存活。因此雪靈芝也是治療寒癥的極品。」
「此物何處可尋?」皇甫淼問。
「自然在雪山中。」許靈坤道,「魏國千暮山產此異物,但產量極少,進貢皇宮的數目也常年夠不上,要想供給他國,更不可能。不過千暮山地跨魏齊兩國,既然魏國境內的山峰之上能找到,齊境內的山峰亦應有。」
「只要有就行,有就能找到。」皇甫淼不愁。
許靈坤再言︰「陛下,草民還有一點必須提醒。雪靈芝在冰寒環境中藥效最佳,若離了那環境,藥效便會減退。所以,摘取此物時最好將周圍千年積雪一同放入盒中,切莫讓雪融化。以此雪為水,煎成湯藥服下,才可藥到病除。」
「好說,命他們好身保存便是。」皇甫淼冷厲看向許靈坤,「這些日子許先生就住在宮中吧!待到阿詩全愈,朕封你個‘天下第一’。」
女帝聖旨即下,從京城到千暮山四千八百里,至此馬不停蹄,無路修路,無橋架橋。采藥的山夫、送藥的驛馬,每日死傷無數。辛苦十數日才有可能尋得一枚雪靈芝。此事未進行多久,各地反對的折子便上來了。女帝起先還會讀一——也不看,直接將折子扔了回去。眾臣集于殿外,勸諫女帝停止勞民傷財之舉,懲辦獻方的妖醫許靈坤,以及借采藥為名欺壓鄉民的「獻藥使」。女帝充耳不聞,任憑大臣在殿外跪著。
在民間,無名書生寫了篇《藥誥》,印出無數份,張貼京城內外。文章痛數由古至今亡國事例,直罵女帝為男寵烹煮臣民,此乃亡國之兆。閱讀者甚多,城中密探送了份至女帝手中,女帝震怒,將此文定為反文,下令緝拿作者。一時間,京城及附近書生盡數被捕,所貼文章回收銷毀,有藏文者,與撰文同罪。京城內外冤聲四起,刑訊之下,血滿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