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後早早地就洗漱好了。因為下午在梧桐居午睡過,這時候還沒什麼睡意。孟羅衣披了件單衣讓玉恆磨了墨,執起筆來練字。
點了松脂燈,桌案上還算亮堂。巧娘在廚房的工作很繁重,管事們都欺著她不是府內的人,沒點兒權勢,又見她說話做事都和和氣氣的,也就認定了她好欺負,于是緊著髒活累活給她做。巧娘每次回來都挺累,很早就歇下了。
不過好在大家也就是讓她多干些活,罵人打人這樣的事兒從巧娘拿了錢賄賂管事後,就沒再發生了。
孟羅衣寫了會兒字也有些累了,打了個哈欠正想睡,卻見玉恆掌著燈站在一邊聚精會神地看著,眼楮里有著渴求的光,只盯著她寫的字,沒注意到她的動作。
「認識嗎?」。
玉恆一愣,這才發現孟羅衣轉了頭正在看她,不好意思地道︰「認識一些,太復雜的……就不認得了……」
孟羅衣寫了首小詩,用的是簪花小楷的寫法,一筆一劃極其工整,橫勾的比劃的筆尖尤其注重粗到細的均勻變化,看上去很是勻稱整潔。玉恆羨慕地望著她執筆的手,忍不住問道︰「小姐,你練字練了有多少時候?」
「從小就練的,也有七八年了吧。」
孟羅衣悵然一嘆。到古代來還真是撿了個大便宜,以前自己只會跑步跑步,現在呢,琴棋書畫都略通,如果不是父親犯了案,說不定自己現在還做著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米蟲,就等著某一天善良正直又疼女兒的爹娘給她選個好夫婿,嫁人生子,這輩子也就差不多了。
孟羅衣拈起那張紙,教玉恆念道︰「醉臥涼陰沁骨清,石床冰簟夢難成。月明午夜生虛籟,誤听風聲是雨聲。」
「誤听風聲是雨聲……」玉恆重復了一遍,有些信欣喜地道︰「小姐,最後一句的字我都認識。」
孟羅衣笑了笑,點了「醉」、「簟」、「籟」三個字給她講解了一會兒,見她認認真真地點頭記下,心里也很有點兒成就感,來了興趣,問她道︰「這是一首詠物詩,有的時候,詩人詠物以言志,有的時候卻是詠物以抒情,玉恆覺得,這首詩是哪種?」
玉恆想了想,遲疑道︰「是……抒情吧?」
孟羅衣仍舊笑道︰「何以見得?」
「最後一句听起來挺悲涼的,想來詩人那時心境也不太好,有點兒傷感,所以應該是抒情……」
玉恆模了模頭,靦腆地道︰「小姐可別笑話婢子……」
「怎麼會呢,你說的很對。」孟羅衣輕笑道︰「人家說在一百個人眼里,一朵白雲就有一百種形態。世間萬物那麼多,給人的感受自然是各不相同的,你理解你的,我理解我的,我又怎麼會笑話你。」
主僕二人你教我學地似是上了癮,從那晚後,每晚孟羅衣都會抽出點兒時間來教玉恆認字,偶爾心血來潮還會教她記賬算術。玉恆在這方面似乎頗有些天分,學的極快,更讓孟羅衣驚喜——如果以後孟羅衣做生意,玉恆可是一把好手啊!既是自己的心月復,又有能力,那自己擔心的可就沒那麼多了。
講了會兒後孟羅衣便讓玉恆去休息了,自己待在房里,忍不住拿出楚戰扔給她的匕首翻來覆去地看。那把匕首看著雖然小巧,但的確是削鐵如泥,吹發可斷。刀鞘造型古樸大方,沒有瓖嵌過多的玉飾花紋,但卻有一種沉澱的鋒芒在其中。刀柄上除了孟羅衣先前注意到的一顆黑玉,頂尖處還刻了一個小小的「戰」字,整把刀的刀刃模起來寒冰入骨。
孟羅衣收好刀,想著楚戰說的,要她把刀帶在身上的話,禁不住一個激靈。
這人太不可捉模了,說話做事都讓她陷入了一團迷霧之中。即使一些她不解的事情都已經解開了,但巨大的疑惑仍舊困擾著她——她父親的案子到底與楚戰有什麼關系?
只是她已經上了賊船,除了靠著這船遮風避雨以外,總不能翻了船吧?
想想又是深深一嘆,攤開涼被慢慢睡了過去。
第二日天氣終于有些陰沉了下來,沉寂了一天的七小姐按捺不住了,下了帖子過來讓孟羅衣去她的柔雪閣做客。以往七小姐做人可沒那麼客氣,一個府里要見面何須下什麼帖子那麼鄭重,直接讓丫鬟來說一聲兒不就行了?可這回卻是那般殷勤地遣了人了,擺出了一本正經的架勢,倒是讓孟羅衣好一番詫異。
仔細想想,為的不可能是書香的事,畢竟這事兒書香不敢聲張,而七小姐也不會知道。那麼為的,就只能是她有可能被大太太收為義女這件事了。
別人那般鄭重,自己若是隨意了,那可就落人口舌了。孟羅衣特意選了件比較正式的衣裳穿了,帶了玉恆前去,仔細交待了玉恆待會兒把對七小姐的態度放得親切些。玉恆點頭應是,眸子里與孟羅衣一般,閃著狡黠的光。
趕到柔雪閣時,書香已經在院子門口候著了。玉恆立在孟羅衣身後見孟羅衣悄悄對自己使了個眼色,急忙叫道︰「書香姐姐!你怎麼出來了?」說著指了指天兒,「這樣子怕是要下雨了,可帶了傘了?」
書香連忙一笑道︰「不礙事兒,這邊兒去小姐的閨房不需走多少路,沿路也有抄手走廊,淋不到人。」
說著便給孟羅衣行了禮問好︰「孟姑娘可是稀客,這還是頭一番來這兒呢!」
柔雪閣與顧嬌嬌的碧海閣的方位布置都差不太多,小姐的閨房都是在二層閣樓上。只是風格不同罷了。顧嬌嬌將自己的院子布置地金碧輝煌地,似是暴發戶;而顧瑤瑤卻是將院子布置成典型的江南園林的樣式,亭台樓閣相得益彰,種了好些花花草草,還引了泉水進來,整個院子優雅倒是優雅,可因為孟羅衣知道顧瑤瑤這人的本質,所以看著這院子,怎麼看怎麼做作。
書香引了孟羅衣往前走,還不忘回頭關心玉恆道︰「听說玉恆妹妹那天兒被棋心打了,可有這事兒?」
玉恆模了模臉不在意地笑笑︰「沒事兒,做丫鬟的誰沒被打過啊,都好了。」
書香嘆息一聲︰「玉恆妹妹可受委屈了。」見孟羅衣不在意她們之間的談話,徑自朝著前邊兒走,不由落後一個腳步給玉恆使了個眼色,輕聲道︰「玉恆妹妹,七小姐說,既然東西沒送過去,那就罷了,就當沒這回事兒,這事兒就算這麼過去了。這次是七小姐對不起你,將來一定會回報你的。」
玉恆急忙搖頭道︰「沒……」說著很不好意思地道︰「我當時被打蒙了,東西落哪兒去了也不知道,昨兒一直在休息,本來今天還想親自跟七小姐回報一聲,道個歉什麼的……」
「不用了!」書香連忙阻止道,見孟羅衣停了步子,迅速說道︰「這事兒就算過去了,你就當做從來沒這回事兒,知道了嗎?」。
說完話便迎了笑臉對孟羅衣道︰「孟姑娘這邊兒請。」也不待孟羅衣說話便自顧自地與她說話聊起天兒來。
孟羅衣沖玉恆勾唇一笑,點了點頭。
見到顧瑤瑤的時候孟羅衣有些吃驚。這才幾天的功夫,顧瑤瑤怎麼就瘦成那樣兒了?眼窩子深陷了下去,眼珠子大大的,襯得整張小臉越發顯得小了。顧瑤瑤是三個姐妹中長得最漂亮的,但就這營養失調的臉蛋兒,還比不得顧嬌嬌呢!好歹顧嬌嬌長期習武,健康是沒問題的。
孟羅衣試探地給她福了禮,輕聲問道︰「七小姐這是怎麼了?可是病了?可傳了大夫來看?」
顧瑤瑤咳了兩聲,柔弱地道︰「沒什麼大礙,恐怕是夜里受了涼,身子不舒爽罷了。大夫來過,喝了一副藥,已經好了些了。」即使聲音嘶啞地不成樣子,顧瑤瑤仍舊保持著固有的裝乖伎倆,袖口輕掩櫻桃小口,「孟姐姐,瑤瑤請你來,是有事兒要同你說。」
「何事?」
「關于……咳咳,五姐入宮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