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來都以為自己不過是個無名小卒,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女。寄居在這將軍府中不過為尋求一塊落腳的地方,尋個庇佑。若不是因為日漸長開的臉可能遭致的噩運,她不會去拜訪大太太,也不會慢慢地與這府中的主子們牽扯上什麼瓜葛。
可是如今,騎虎難下。
楚戰說的對,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她身上有那族寶便是禍患。如若不能憑借這東西站到高處,恐怕她真的只能落個淒涼的結局。
她莫名地來到這,難道就是為了有個淒涼的結局?
「小姐,你睡著了嗎?」。
玉恆小心翼翼地在壓低了聲音湊近她,挨著床壁呢喃道︰「我睡不著……」
孟羅衣翻身坐起,清涼的眼楮驀地張開,「玉恆,你怕嗎?」。
「我……」黑暗中玉恆看不清孟羅衣的臉色,卻能從她平靜而淡定的言語中尋求到一絲堅定的力量,所有的猶疑便慢慢退了去,「只要在小姐身邊,我就不怕。」
「那很好,人活著需要勇氣,一旦勇氣耗光,活著也沒意思了。」她嘆了聲,「我以前總覺得守住自己一方天地就可以了,別人的事情與我何干,可如今想來卻覺得可笑,人在社會中又怎能逃月兌這種社會關系,就連動物也知道群居比獨居來得安全,人又怎能離人索居……」
玉恆不大懂孟羅衣這番話,在一旁乖乖听著,略帶了不解,「小姐又未曾離開人群……」
孟羅衣失笑點頭,「對,你說得對,只要比以往做得好些罷了。天色不晚了,睡吧。」
回到竹院的二人簡單地洗漱過後便躺下了,楚戰言說他另有事要辦,令楚煞送她們回來後便失了蹤跡。孟羅衣看的分明,他掉頭離開前去的方向是那湖延伸的最窄處所指向的地方,桂枝居,她也看的分明,在他離開前一刻,有人影一閃而過。
楚戰從來神鬼莫測,她看不清他,也再無力去探究。只是今晚,她注定失眠。
她忽然發現自己從頭到尾就沒有擺月兌過所謂的桎梏,從去梧桐居拜訪大太太起,她所有的一切就已然入了楚戰的眼。她于他而言未嘗不是一枚很好的棋子。今夜與楚戰的談話讓她豁然開朗。
大覺寺相見,為的是相識。那晚溫泉邊的意外,為的是試探。梧桐居的會面,為的是進一步的了解。而今晚上的坦誠,是為了逼她做出抉擇。
好一個楚戰,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誘之以利,將她一步步引向他的陣營。她幫也得幫,不幫也得幫。誠如自己以前察覺的,她上了他的賊船,開弓沒有回頭箭,只能一直走下去。
他們目的不同,卻難得殊途同歸,如果真的合作成功,受益的又何止楚戰一方。
是進,還是退?
孟羅衣清楚地知道自己沒有什麼野心,她不過想多點銀子傍身,想自由點兒,不會被人欺負,也不會去欺負別人。如果要嫁人,可以找一個自己心儀也心儀自己的,沒有第三第四者插足。等有了錢,可以去游歷天下,畢竟這兒比自己的那個時代自然原生態了好多,旅游的地方一抓一大把。人生苦短,怎能屈居在宅院子里,為著男人的左摟右抱、女人的虛假友好而費盡思量?
她知道,她沒有退路了。因為楚戰已經給她下了最後通牒。
慢慢闔上眼楮,孟羅衣伸手捂住整張臉,漆黑一片中似乎又看到了楚戰那深邃如點漆般的雙眸,眸中寫著堅定、不屈、頑強、霸氣。他不簡單,她一直都知道,也一直隱隱猜測到他應該不會滿足于如今的地位。有些人,生來就是需要人仰視的,楚戰是其一。那種凜然的氣勢,威霸的莊嚴感,還有舉手投足間給予人的絲絲壓力都在訴說著這個男人的高高在上。
進,是服從。退,是死路。
她已然做了抉擇。
驀地睜開眼,雙瞳熠熠生輝。一旁的玉恆早已熟睡。
第二日,孟羅衣帶了玉恆去梧桐居給大太太請安。服侍著大太太洗漱的過程中,孟羅衣始終微沉著臉,似是心事重重。但手上動作卻是一絲不苟,毫無差錯。接過多言遞來的漱口盅沉穩地端到崔氏面前,待她用畢,多言多語忙于其他的時候,又沉默地執了檀木梳子動作柔和地為崔氏箍發。
崔氏有些擔憂地從銅鏡中望向她,「羅衣,發生了何事?」
「無事,只是忽然覺得,自從認識大太太以來還從未服侍過您洗漱梳發。羅衣有些慚愧。」
「你有心事?」崔氏撫了撫發鬢,轉過身來,「今早起你話就不多。雖然平日里你話便極少,但這般神色卻是少見的。羅衣,你若有什麼事,告訴我。」
孟羅衣深吸口氣緩緩抬頭,崔氏的一臉擔憂顯露無疑。孟羅衣心中有點兒暖,慢慢蹲在了她面前,逐漸地仰視她。
「大太太,如果羅衣說,想要做您的女兒,會不會有些逾矩了?」
崔氏怔愣,一旁的玉恆也是呆滯在旁,卻是多語咯咯笑了起來,「太太早就打這個主意了,又怎會不願意?孟姑娘哪來逾矩一說!」說著朝崔氏擠眉弄眼,「看太太都傻住了,可不是高興壞了麼!」
崔氏近乎顫抖地伸出手觸模到孟羅衣的臉,緩緩扯了嘴角,整雙眼楮都笑了起來,「好,好!做我的女兒,好!」
連聲三個「好」,孟羅衣伸出手握住她的手,亦回望著她笑。
從始至終,只有多言未曾表現出詫異的情緒,依舊是一派平和地微笑著,只是在幾人激動的心情漸漸淡去時出聲提醒道︰「這事兒還得和老太太說一聲才行,另外孟姑娘若要記入族譜,老將軍那兒也得說合。」言下之意,這事兒並不是她們二人覺得可以就能成的。
崔氏慢慢平靜下來,「老太太那兒我去說,羅衣不記入族譜便是,明日,不,就今日,今日羅衣就搬到我這梧桐居來與我同住。羅衣的婚事由我這個做娘的來張羅,嫁妝也由我來置辦,不會花費府里一錢銀子。想來不涉及財產的事情,老太太和老將軍也不會說什麼。」
說完輕撫羅衣瘦削的肩,「以後就是我女兒了,羅衣。」
「是……」孟羅衣遲疑了下,方才低聲柔順地喚她︰「娘……」
「好,乖女兒!」
崔氏摩挲了會兒她的肩胛,站起身來,也拉起了她引著她落座用早膳,二人就像是親母女一樣,你給我布菜,我給你盛粥,畫面溫馨而寧和。
飯後崔氏要去老太太處請安,順便告知老太太她已認下孟羅衣為女兒的事情。孟羅衣不好在那個時候出現,帶了玉恆繞了好些路,悄悄去了天上居。
玉恆按照孟羅衣的吩咐去尋顧長清,天上居的丫鬟們個個活色生香,玉恆這種小青菜自然不被她們放在眼里。听說是要來謝五爺救命之恩的,個個都不以為意,竟輕松地讓她進了門去。
如今顧長清被罰禁足,面壁思過,這人卻不是個能被困得住的,早已活絡地在天上居里「小範圍」活動了。玉恆運氣好,正好見到他沒困在屋里,當即上前去先使了個眼色,然後道︰「那日若不是五爺護著,婢子勢必還要受棋心欺負。一直以來未曾答謝五爺,今兒我家小姐放了我半日假,這才有空前來,當面向五爺道一聲謝。」
顧長清眼珠子一轉便明白過來,大手一揮︰「我當是什麼事兒呢!無妨,小事兒一樁!」
「對五爺來說這事不過小事一樁爾,但對婢子而言,無疑是再造之恩。」玉恆雙膝跪地,「婢子謝過五爺救命之恩!」
顧長清伸手去扶,玉恆就勢按在他伸過來的手上,一觸即離。顧長清也不留戀,抱臂道︰「你這丫鬟倒是懂得感恩,回去吧!」
「婢子知道五爺不缺任何東西,只能為五爺磕個頭表達謝意。」玉恆磕頭,顧長清未曾阻攔。「打擾五爺了,婢子告退。」
說完玉恆便深深看了顧長清一眼,福了禮後除了天上居。而顧長清見她走得沒了蹤影,哈哈笑了聲,「偶爾做件好事感覺挺不錯的嘛!」便是回了自己的屋,呵斥那些鶯鶯燕燕說自己要休息,關了門,拳頭打開展開二人方才相觸間,玉恆遞給他的紙條。
「今晚亥時,出府密地,不見不散。」綴款為羅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