獅姬 末路狂花初綻勝血

作者 ︰

瀚宇和凝梵回到巫谷的時候已經月半山腰了,而滄浮堂內卻依然明晃晃地亮著,聚集著眾多元老,連一向不太喜歡露面的夜叉公和風語婆也一臉愁容地坐在大堂里。堂前坐著表情僵硬的安主和略顯狼狽的無心婆婆。而大堂中央則是躺著一個滿身是傷的少年以及同樣傷勢慘重的夜未央,坐著老老實實地讓千蕁包扎。

也許太過憂心了,這凝重氣氛里沉默得讓突然沖進來的兩人有些壓抑。

「無心婆婆?未央?」瀚宇的面色如同夏季雨前的厚厚陰霾,匆匆向幾位長輩作揖示禮,卻依然不自覺地驚問。

「你們回來就好。」安主示意他們走到自己身邊去,「今天夜叉公和風語婆路過北黎水,正好看見遇襲的未央和無心婆婆,及時替他們解圍,否則,怕是後果不堪。」

「是什麼人?」瀚宇銳利的目光似刀刃寒光凜凜,眉心緊鎖。

安主搖搖頭,轉頭看神情糾結的無心婆婆。

「用的是東洋忍術。至于是什麼人,我便不知曉了。我們只是路過,剛巧撞見那少年身負重傷,本不想惹江湖是非。沒想到那些蒙面武士看到我們便也一同攻擊了。」無心婆婆的臉色微微發白,看到凝梵走到自己身邊,不覺驚訝地微微一笑。

「估計是要殺人滅口。我們在他們身上也沒有搜到任何什麼徽章腰牌。」夜叉公插話進來,細長黑色眉眼眯逢著,兩撇小八字胡精明干練地貼在鼻下,神情詭異難琢磨地變化著,「不過他們的刀上都刻有一個銘文。」

說著,風語婆從懷間掏出一張當時臨摹下來的圖紙,攤開了給各位看過。

「鴆?」凝梵顧自默念一聲,她有些不確定。

她沒有學過這些文字,可是記憶深處依稀還有它的殘跡。就算記憶已經模糊,可身體的記憶卻難以磨滅,看到這個字的時候,那蒼白薄唇不自覺地回憶起這個銘文,帶著指尖顫抖著的疼痛。

「這應該是東洋的冪文,你學過?」風語婆墨紫衣衫翩翩,黑白相間的發髻由一支青玉藤嵐雕綰起,微皺的面容上帶著驚訝之色。

凝梵弱弱地搖搖頭,此時時間是凝滯的冰玨,將她束縛在自己的世界里,任回憶的洪流沖刷出最猙獰的真實來,她是無力的蘆葦,是蒼白的水鳥,飄蕩在命運里。

「那……」

娘死的時候,胸口就是刻著這個銘文的劍,爹死的那天,那個男人手里的那把劍上,也是這個銘文!記憶似乎玩笑般變得格外清晰可見,也分毫不差,如此觸手可及的惡夢,醒不來也睡不去的折磨著她。

「梵兒?」所有人都還怔怔地等待著凝梵的回答,可她只是如一潭靜默深淵之水,不起波瀾,卻暗潮洶涌。

只是一瞬,所有人都突然僵硬了脊梁,覺得空氣都冰凍了,身體被一種前所未有的殺氣壓迫著,甚至有些呼吸困難。

「梵兒?!」幾乎是瀚宇和千蕁同時驚呼了出來。對,就是這種如狂風暴雨般的殺氣,仿佛要殺破天地的狂虐,他們絕對無法忘記的那種恐懼與迷失,又一次貫穿了心髒,骨髓,肌膚,任何的一切。

即使心里已經有了對那雙眼楮的準備,可是當他們轉頭去看凝梵的時候,依然感覺心髒被抉緊了難以跳動。

而在場的其他人也都不知道如何去應對,只能呆呆地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忘記了自己的存在。唯有那種真實的壓迫感,提醒著軀體還尚活著。

那雙眼楮低低地垂著,在驚覺之後,那樣哀婉地低垂著,似破碎的九天琉璃,傾撒了一夜的淚珠。別人看不到那混沌的琥珀貓眼深處,那混然已經迷失了思念的心底,勝過切膚的疼痛,鞭撻出傷痕累累的憎恨。

「爹。娘。爹。娘。」凝梵嘴里喃喃自語。縱橫交錯的記憶,回放著關于她自己的故事。霏羽,將它保護好。從這里跳下去,婉兒姐姐會接著你。快。她跳了下去,回過頭來看見母親含淚的笑顏,滲著血跡。劍從她胸口穿過,魅紅的血液映著火光,飄落在年幼的凝梵臉上,混入咸澀的淚里模糊不清了母親的容顏。

父親笑了,他沖進刀光劍影帶走了自己,卻依然逃不出命運,套不過這些該死的追殺,所以他笑了嗎?他笑了。凝梵模了模自己的臉,她看見自己吐了口鮮血,也要死去。她想也笑著,和父親一樣。可是指尖觸及的地方,是潮濕的淚流,肆無忌憚地蜿蜒無止。

她沒有心,她的心早已被埋葬。她是空心的木偶,憑著殘留的思念欺騙自己,然後變了恨。那空虛的恨意,膨脹著,堵在胸口疼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突然意識到什麼,眼珠子轉了轉,嘴角拉出一個詭異的弧度,細長貓眼里透著腥紅,危險地眯逢著。她變得極媚,極美,仿佛成了天地不容的妖孽,又如同帶刺的薔薇,妖冶地盛開。

時間似乎被無限放慢了步伐,直到一陣凌冽寒風破門而入,凝梵鬼魅一樣消失了蹤跡,徒留一屋子驚愕的疑問。

「追!」什麼也不多問,安主只是一聲令下,果斷地同一干人循著風的遺跡追出門去。

山間安靜地如同深冬的夜晚,沒有風聲,樹影卻在掙扎著,無聲地嘶吼。偶爾有些許光亮,似有似無,時遠時近地飄忽不定。沒有人能預知她到底下一刻會出現在哪兒,只有時而亮起的白光,默示著她的存在。時空凝固,唯有她是能行走自如的,華麗的例外。

她是凝梵,她也不是凝梵。她的軀殼已不再是她的軀殼。那輕靈的身軀,穿梭在黑黝黝的荊棘樹叢之間,跳躍在溪流、高樹之上,衣衫被樹枝撕扯破爛,雲鞋遺失在靜默的山道上,她如同野獸一般奔跑著,如同怒火燃燒著,一直蔓延到了草原,終于寧靜了下來。

草原上枯黃的草穗在夜風里沙沙嗚咽,碩大的紅月還尚殘缺,鬼譎地懸在地平線上。

她的腳尖點落在磐石之上,破敗的衣袂驚恐地竄躍在南上的寒風里,顧及不了的肩,手臂,腿。只是輕輕一躍,她便如鴻毛乘風而去,去向她渴望的南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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