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三月,百花燦爛。
這本是郊游、賞花的好季節,不過桀御山莊卻亂了套,幾乎可以用雞飛狗跳來形容。
莊主蘇泓臉色鐵青,雙手放在身後,不停在內堂里踱來踱去,隨著他的呼吸聲越來越重,門口跪著的十來個守衛一個個變成苦瓜臉,莊主又要訓他們了。
蘇泓踱步到他們面前,古銅色剛氣、稜角分明的臉,被不可抑制的怒氣掩蓋。
他把一封信重重的拍在桌子上,那是蘇家小九寫的。
「你們這群蠢犢子,到底是怎麼看著小姐的!」蘇泓罵了一句後,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調整一下自己的怒氣,他不是一個責備下屬的莊主。
但是深呼吸好像一點用處都沒有,蘇泓的怒氣不減反增。
「兩天了,整整兩天了!我不是說過不許小姐邁出山莊一步嗎!」
「爹……」
蘇泓的二子蘇淳低低的說了一句,馬上被打斷。
蘇泓轉過身,剛毅的臉氣的通紅,聲音幾乎是從喉嚨里吼出來的。
「臭小子你給我閉嘴,罪魁禍首就是你,要不是你每天不知疲倦的和你妹妹說江湖怎麼好玩,怎麼豪情,怎麼熱血,她會走。」
蘇泓罵完還不解氣,一拂袖,指著後面的祠堂,「給我去反思反思。」
蘇淳像得到特赦令似得,低著頭三步並作兩步,快速走都到祠堂。
一時間,內堂安靜的詭異,蘇泓無力的坐在紅木椅上,眉頭皺成一圈。管家宋伯這個時候也不敢安慰老爺,心里也是著急如焚。
「 蹬蹬。」
那是騎馬用的硬跟皮革鞋踏在青石板上的聲音,屋里屋外的下人婢女听到這有節奏的踩踏聲,都不約而同的縮了一下脖子。
那是蘇大莊主的大女兒,因為她敬佩戎馬生涯,總是在馬背上馳騁,所以有著淺麥色的膚色。
沒有梳繁瑣的發髻,而是編著一條大辮子,黑亮黑亮的,柳葉眉下嵌著一雙烏黑明亮的大眼,大紅色的戎馬裝,手里拿著黑亮的快要滲油的牛皮長鞭。
「阿九不見了,誰說的,不是看著她的嗎,都給我出來!」
還沒走到內堂,蘇桐玉清脆的聲音便響徹大院。站在院子外,院子里和內堂的所有奴僕都低下頭,誰都不敢看她。
她看也不看他們,大步踏進內堂,看到蘇泓鐵青著臉,稍稍收斂了一下。
「姐,你來做什麼?」一直沒說話的蘇延看到令他頭疼的大姐,問道。
桐玉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說道︰「我待會找你算賬。」
說完她走到蘇泓跟前蹲下,抓著他的手,安慰到︰「爹,別擔心,我一定會把阿九找回來。一定很快就有她的消息的,你先去休息一下,要不是阿九回來你病倒了怎麼辦。」
安撫完,桐玉對宋伯說︰「扶老爺去休息,都兩天了,身子出了事誰負責。」
宋伯听了,點點頭,扶著蘇泓離開,走向臥室去。
蘇延悄悄的嘆了口氣,只要大姐回來,肯定會雞犬不寧,他原本打算安撫好家父,秘密派人去尋找,現在恐怕要大張旗鼓了。
桐玉看著蘇泓離開,才轉身冷冷的盯著跪在地下的侍衛,「那天誰值大門。」
其中一人爬前兩步,流著冷汗說︰「是小人,小人無論如何都會把九小姐找回來的。」
「啪!」
桐玉朝天空揮了一下牛皮鞭,重重的打在他身上,頓時背上衣服開裂,出現一道長長的血痕。
她沉著聲音說︰「那你們還在這里做什麼?」
「是。」
說完他們齊齊倒退出去,走到一半時,蘇延叫住他們,低聲說︰「秘密尋找,不要打草驚蛇,不能讓人知道九小姐失蹤。」
眾人都明白意思,未出閣的大家閨秀失蹤兩天,會對女子家的清譽照成多大的污點,是不言而喻的。而精靈古怪的九小姐,還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找回來,失蹤時間越長,她的清白就越難保。就算她還是黃花大閨女,估計也沒有名門望族公子肯娶了。
而另一邊,蘇家小九騎著她的紅纓小馬,停在官道邊上。
幾乎是連續兩天的馳騁,玨玉不敢在山莊方圓百里內停留,她太知道作為一個鏢局起家的山莊,兵力可以查到多遠。
她扮作男子,無奈個子嬌小。加上清秀俏麗的面容,凡是人看到都只會把她當作孌童。
孌童,就是名門望族的公子們飼養用來玩樂的男童。
玨玉看著當空的太陽,無力的把馬牽到樹蔭下,把背囊解開,拿出皮革水壺喝水。
因為蘇家二子蘇淳從小就跟著叔伯們走鏢,在他眼里,凡是他走過的地方,就是江湖。因此玨玉從小就被灌輸闖蕩江湖的思想,該帶什麼行囊,該防備什麼人,做什麼裝扮,因此這次出來,她特地打扮為男子模樣。
這紅纓小馬是蘇泓親自挑選的,隨便都能日行百里,何況這兩天來,玨玉馬不停蹄的趕路,這里里桀御山莊都快有八百里路了。
這是官道,走鏢,官府,行商的人才走的路,一般不會有劫匪。
玨玉靠在馬腳處休息,想著離開了山莊怎麼生活,听到遠處傳來一陣陣馬蹄聲和車輪滾動的聲音。動作不是很快,看樣子是大批商隊在走官道。
她靠著乘涼,還沒想著要去哪里,商隊里就有三人騎著駿馬,朝前飛奔而來。
玨玉眯著眼看了一下,確定不是山莊的人,毋須擔心,所以沒有理會。
但是騎馬的三人不是前去探路,而是直接朝她的方向而來,她警惕的站起來,手里緊緊抓著馬鞭,退後到紅纓小馬後面,想著怎麼騎馬潛逃。
「你是什麼人!」
帶頭那匹黑馬上的主人一來就爆喝,他的穿著看起來像另外兩人的頭領。
玨玉退後一步,確定眼前這人的馬鞭揮不到自己,看著他,言笑嘻嘻的說︰「大哥,這是官道,我只是在這里歇腳,等太陽沒那麼毒辣就走。」
玨玉精致俏麗的小臉有點嬰兒肥,加上一雙烏黑盈亮的大眼,笑起來就像一團甜膩軟熟的糯米團子,讓人的戒心一下子就消除。
冬青看著她明艷艷的笑,幾乎晃了神,眼楮瞄上玨玉淡青色羅衣,和頭上簡單的骨簪,加上白皙光滑的肌膚,活月兌月兌一個孌童。冬青原本看著她挺歡喜的,畢竟漫長的趕路,能看到一個面容好看的人,心情也會好點。但是作為一名熱血護衛,最看不得就是軟弱無骨的孌童。
于是冬青的臉上抹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厭惡。
玨玉看著他的臉,沒有十分暴怒的樣子,試著走上前去,說︰「我只是在這里歇腳,不會妨礙各位爺。」看著冬青沒有回應,偷偷咽了一下口水,繼續說︰「我就不礙著各位,先走一步。」
她不給冬青反應的機會,用力扯著紅纓小馬的韁繩,朝著他們的反方向離開。可是沒走兩步,就被冬青再次喝住。
「誰知道你是不是土匪賊子派來的哨兵,別以為找個白女敕點的孌童,就能使得我們的戒備心松懈。」
玨玉回過頭,她在意的不是土匪賊子,而是孌童這個說法,除了那些真的喜歡玩弄孌童的人,怕且真沒有誰喜歡自己被說成孌童。
她在很小的時候,去過公侯家做客,那時候公侯看厭了美人,因此在後院豢養了十數孌童。
十二三歲、十六七歲長得白淨清秀的男童,個個穿著薄紗,搖曳著還沒長開的身姿,涂脂抹粉。有的已經變聲,卻尖著嗓子說話。玨玉回來後好長一段時間不敢一個人睡覺,因此孌童在她內心里,是很可怕的東西。
「大膽!」
玨玉手腕一用地,長長的馬鞭隨即甩了出去,冬青看辮子打過來,怒喝一聲,從馬背躍起,閃身到玨玉身後。
玨玉深感不妙,憋足氣,輕功一躍至兩丈遠。
冬青暗暗驚訝了一下,這瘦弱的孌童,竟有如此好的輕功。但作為隊長的他,怎麼可以讓敵人從眼前輕易逃月兌。
「上!」
另外兩個人也從馬背上跳下來,手里拿著大砍刀,跟著冬青一路砍過去。
玨玉只懂得輕功,身上的內力少得可憐,她緊緊抓著長鞭,在樹林里來回躲避,連招架之力都沒有。
「有話好說,我們坐下來談?」
初涉江湖,一個嬌嬌女什麼都不懂,遇到情況玨玉真不知道該怎麼應付,這和三哥說的江湖一點都不像。
沒有大碗酒、沒有大塊肉、沒有談笑儒俠、沒有劍爽豪情。
「老大,這人輕功那麼好,肯定是賊人的哨兵,一定要抓住。」
玨玉不想和他們糾纏,世間安拖得越長對她越沒好處。她不停變換著方向,朝紅纓小馬靠近,只要上了馬,這些人就輕易甩掉。
在追逐中,官道後面的商隊已經走到跟前,她撇了一眼,淡綠色瓖金邊的旗子上,寫著兩個大字。
「南茶」
三個大男子顯然在枝椏叢生的密林里,不是玨玉的對手,她很快就坐回紅纓小馬背上,雙腳加緊馬肚。而小馬顯然也很懂主人心,沒等鞭子落下,就揚蹄飛奔起來。
但是沒跑出兩步,紅纓小馬一個趔趄,後蹄跪在地上,玨玉也被摔了出去。
她摔出幾米遠,整個人滾到沙塵滾滾的地上,渾身灰頭灰臉的。
玨玉好不容易才站起來,馬上走到紅纓小馬前查看它的傷勢,沒有骨折,只是暫時無法騎著它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