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情山中,四月的天氣還算是舒爽,只是天有不測風雲,山間的氣候更是難辨,轉眼的功夫烏雲密布,轟隆隆的幾聲悶雷之後便下起了飄潑大雨。
少年一身灰色簡衫全身淋了個通透,狼狽的跌在山側約莫五米高處的斜坡下,包裹丟在一旁,銀質的面具擋住了半張臉,依稀見得面具下的小嘴癟著,手不停的揉著被扭傷的腳踝還不忘對著天邊大喊幾聲,「有沒有搞錯?你這變天比變臉還快吶!說下雨就下雨,老子一點準備都沒有!」
轟隆隆~老天像是回應般的又是一陣連慣的悶雷。
「怎麼著,你有意見?我說的不對嗎?你說你變就變,為什麼還要把我搞成這副樣子?我是哪里得罪你了啊?整人也不帶這麼沒風度的!!」
這次回應的倒是沒有什麼雷啊閃電的,只不過……雨下的更大了。
「哼~沒理了是不是?你……咳咳~~」少年話沒說完就被一口雨水嗆回去,咳得眼淚都快出來了,于是只好乖乖的閉了嘴。
這到底是為什麼啊?想他一個應是正值大好年齡的普通青年,一覺醒來什麼都不記得了,身邊一個人都沒有,扶著發痛的額角好不容易出了屋門,結果卻嚇了個半死。
怪怪~他居然是在山頂上!那這間簡陋的小木屋難道是他的家嗎?為什麼一點印象都沒有了啊?這這都還不算最奇怪的,最最不可思異的是他的臉上居然還帶著一副面具!怎麼著,小爺的臉不能見人嗎?
而當他嚇嚇幾幾用抖得像篩子的雙腿退回到屋里想找面銅鏡好好照一照時,又再次的發現這屋里除了洗涮的水盆、一張床和一副桌椅之外,什麼都沒有。
好在少年腦子還算靈活,走到水盆邊看到里面有水,于是深呼吸了幾下,也不知道自己緊張的是什麼,伸手摘掉了臉上的面具,對著水盆里的水探著腦袋,再然後呆了片刻,深深吸了口氣。原模原樣的將面具放了回去。
這面具……還是戴上的好!
少年有些沮喪的坐回床上,月兌掉鞋子曲起腿,一只手把手肘墊在膝蓋上托著腮幫子,另一只手模模自己的臉,呃……或者說是面具。
難怪要戴著它,嚇到人就不好了嘛!還好自己做好了準備,好端端的誰會扣這種東西在自己臉上嘛!……應該是燒傷的罷,嗯嗯,雖然想不起來之前的事情了,不過搞不好是什麼恐怖的經歷呢,不記得就不記得罷。少年如此的安慰著自己。
他這番自說自話的情形沒過多久就被肚子里嘰哩咕嚕的聲音打斷了,可是他是尋了又尋,找了又找,其實也沒啥好找的嘛,屋子就那麼叮點兒大,有沒有吃的東西一眼就看過來了。沒有食物,他要怎麼生活啊?
逼不得已少年再次打著顫開了門,小木屋離崖邊也就五六步的距離,這高度,掉下去可不是出人命這麼簡單的啊~想他一個孤家寡人,死了不要緊,要是連尸首都分了家,那才叫一個可悲呢~真不知道以前的自己是怎麼想的啊,怎麼會住在這里呢?
咕嚕嚕~肚子又抗議了。
少年忍著餓冥思苦想了一會兒,果斷斷的決心一定要離開這里,且不說這里沒吃沒喝,也不知道以前的自己是怎麼生存的,就這屋子的位置也是讓他不安心啊~搞不好一陣大風就會把小木屋吹到崖下去了,到時候連人帶屋子就都去見閻王老爺了。雖然面貌有些報歉,但小爺還沒活夠呢~
越想越怕,少年最後終于華麗麗的轉身進屋,把床上唯一的一塊藍色布巾收到懷里,表面上大咧咧實質還是抖著雙腿邁出了小木屋的門檻。
他不認得路,一路上也只是直覺性的往山下走,山中有些果子樹,少年費了好大的力氣,又是丟石子又是爬樹的才摘了幾個下來,吃了兩個填飽肚子,味道馬馬虎虎,剩下的小心收在布巾里打好結背在肩上。
可這老天好像就是跟他過不去,走了不到兩個時辰竟然毫無預警的下起了大雨,少年跑啊跑,想著現在回去了可不行啊,下雨了,還起風了,那小木屋可著實不安全,還是在路上找個地方避雨罷。誰知跑著跑著,腳底一個打滑一咕嚕就滾下了斜坡。
好巧不巧的偏偏就把腳扭傷了,少年試著動了動,一動就是一陣鑽心的疼。山上的泥石滲了水更是濕滑的要命,少年只好揉著腳踝,對老天爺爺抱怨了幾句,然後認命的希望疼痛減輕一點後再慢慢爬上去。
就在少年收拾著跌下山坡時弄散的包裹時,身後一團白乎乎的東西慢慢挪了過來。少年先是嚇了一小跳,隨後發現原來是只和他同樣狼狽的小兔子。
小兔子有一個半手掌大小,全身雪白,毛毛被雨淋得全趴在了身上。看見少年向它伸出手也不反抗,任由少年把它護在了懷里。
「小東西,怎麼你也不知道回家避雨啊?還是你也和我一樣,不知道哪里才是家呢?」
小兔子當然不會答話,只是把小小的頭往少年懷里蹭了蹭。
「不過你比我運氣好啊,我可以幫你躲雨哈~」少年用長袖把小兔子遮了起來,揚起臉又悶悶的道,「也不知道這雨要下到什麼時候呢。」
山間的雨水來的快去的也快,不過半柱香的功夫雨便停了,即而晴天白雲,若不是林間枝頭上順涎而下的水滴,還真的令人有些懷疑剛剛是不是做了一場夢。
少年將兔子放在地上,扶著身旁的一棵果樹慢慢站起來,好在腳踝也不像剛才那樣疼痛,抬頭看看上面的高度,山坡不是很陡,應該可以爬上去。于是他背起了小包裹,一瘸一拐的開始向上移。小兔子像是引路似的,一蹦一跳的走在他前面,也不急著跑走,反而跳兩步便回頭瞧瞧那方才護著它的少年。
「怎麼,舍不得我啊?」少年笑著問前面的兔子,兔子看到少年又艱難的邁上來一步,抖抖濕漉漉的身子,繼續往上蹦兩步。
黃天不負苦心人啊!少年費了九牛二虎的勁兒,終于看到了矚光,眼瞅著離上面只有一只手臂的距離了,小兔子早已經迫不及待的蹦了上去,又跳到上面一塊一尺高的石頭上,小腦袋扭過來直接盯著還在努力的少年。
隱隱約約好像听到有人說話的聲音,少年顧不了那麼多,還是往上爬吧,腳踝因為吃力的關系又越來越疼了,可不要一泄氣再滑下去才好。
當而少年終于露出了頭,以為可以大大喘口氣的時候,他才明白過來——原來老天還沒整夠他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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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兔子,醒了嗎?」。
耳邊一個還算好听的聲音問道。
少年的臉色有些蒼白,胸口的衣服被扯了開,上面裹著藥紗,還透著點點紅漬。
小兔子……少年迷糊中皺了皺眉,啊~遭了~
唔……好疼……眼冒金星……
身前的三人被少年突然坐起來的動作嚇了一跳,跟著就見他手捂著胸口,嘴巴癟了起來。
「不要亂動,傷口才處理好。」
誰在說話啊?
少年緩緩的睜開眼楮,烏黑的眼珠子轉啊轉的環視了一下四周的情況,好像是在什麼廟里罷,不過應該是個廢棄的廟宇。這里除了自己還有幾個陌生的男人,外面好像又在下雨了。
胸口好疼啊~他是怎麼也想不起來那射傷他的人的模樣。他爬上去見那小兔子還在呆呆的瞅著自己,那小眼神兒好像在說「怎麼這麼慢啊你?」少年鼓了鼓腮幫子,正打算為自己爭口氣,絕不能被兔子看扁!只是沒等過去余光就瞥見遠處一人正舉著弓箭,箭頭直指他旁邊的小兔,在大腦還沒來得及反應的同時腳下就先一個大步跨到了小兔在的石頭前面,只覺得眼前一花,什麼也不知道了。
少年的頭也有些疼,虛弱著聲音問道,「那小兔呢?你們把它怎麼樣了?」
「呵,你這小子還真有趣!」一個胖胖的男人對他笑了笑,「那兔子跟你有八拜之交啊,要你玩了命的保護他?」
「我們在一起避雨,還……咳咳……」還比賽爬坡。少年一句話沒說完就咳了起來。
「行了行了,你別激動啊,咱們沒把那兔子怎麼著。」胖男人說著還好心的伸手扶著少年的胸口幫他順了順氣。
「你還是關心你自己罷。」另一個身材高挑一身青衣的男人從火堆旁走了過來,手里似乎還端著什麼東西,等到了少年身邊,才發現原來是味熬好的藥湯。
見那青衣人將藥碗遞到自己面前,少年捂著胸口在胖男人的幫助下坐了起來,接過藥對著眼前的兩人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是你們救了我啊?真不知道該怎麼謝你們了。」
「呵~」這回是那青衣人笑了,「本來胖子說你有趣我還直當你是白痴,現在看來,你還真是有趣得緊。明明是我們把你射傷的,你倒要反過來謝謝我們。」
「嗯……」少年低頭看看了手里的藥,又抬頭看看青衣男人,男人一頭黑發披在肩上,長得很好看,笑起來的時候有種壞壞的感覺,不過少年覺得他很親切,回道,「你們應該也不是故意的罷,不然又怎麼會救我呢?」
少年頓了頓接著道,「而且這一天我簡直是背到家了,還以為是天要亡我,搞不好遇到你們我就可以轉運啦~」
「你是怎麼背到家的?說來我們听听~」被稱作胖子的男人問道。
「這個說來話長啊……」少年像是想起了什麼忽的停了嘴,另一只空著的手猛的模上自己的臉,感覺那面具還在,像是松了口氣般的又收回了手。
「小兔子,你臉上有什麼東西嗎?為什麼要戴這個?」青衣男人指了指少年臉上的面具。
「啊?這個啊,呵呵~還是戴著的好,不然怕會嚇到你們的,呵呵~哎喲~~」少年笑了兩聲便覺得胸口又開始火辣辣的疼,一個沒忍住叫了出來。
「先把藥喝了,」青衣男人說道,「你昏了一天,傷口已經處理過了,現在燒也退了,你叫什麼名字住在哪里,告訴我們,我們也好去通知你的家人來接你。」
少年一鼓作氣喝了藥,不由在心里哀嘆了一聲——好苦啊!听了青衣人的問話,抬起頭眨著一雙無辜的貌似不小的眼楮看了看他,再然後搖了搖頭,「我不記得我叫什麼名字了……」
「啊?」被稱作胖子的男人和青衣人一同發出了個單音節。
「不會吧?小哥那箭只用了半成功力,再說也沒傷著腦子啊?」胖男人說著還用手左右扒拉著少年的頭,像是在檢查有沒有被他們漏掉受傷的地方。
「我不是那個意思啦~」少年有些嫌惡的揮開胖男人的肥手,「我是說,在遇到你們之前我就不記得自己叫什麼了……」
「你是說,你失憶了?」
少年連忙點點頭。
「真是有趣啊~」青衣人玩味的笑笑,「不妨說來听听。」
少年猶豫了下,還是將自己這一天的經歷一五一十的講給了幾個人听,也不知道他們會信幾分,不過听完之後那兩人都有些不明白,看他的樣子又不像在撒謊,青衣人更是抓過他的手腕,很專心的又再幫他診了一次脈。
「奇怪了,不應該啊!」青衣人輕放下少年的手,又扒著少年的眼楮看了看,說道,「你身上應該除了這箭傷外腳上還有點扭傷,其他地方冒似都正常啊~我感覺不到你有內力,但是卻有一股微不可尋的真氣在體內徘徊,像是在尋找出口,若不是仔細觀察,怕還真的看不出來。」
少年被他說的一頭霧水,什麼真氣啊內力的,他沒發現自己會武功啊……不過……
「嗯……你們說,我會不會原來是什麼武林高手啊?要不然我怎麼會住在那種地方呢?那可是懸崖啊!普通人怎麼會住在那里!」
「嘁~」胖男人不屑的從鼻孔里發出一個單音,「有你這種為了救只兔子玩小命的天真高手,恐怕武林盟主知道了都會吐血喲~」
「誒誒,你不要小看我啊,搞不好就是會有我這種高手呢~哎喲~~」少年一激動再加上說了這麼多話,扯的傷口又是一陣疼,冷汗都出來了。
青衣人連忙抓起少年的手,掌心相對。少年立時覺得一股暖流涌進身體里,舒服得要命。等到青衣人收回手,少年看著這兩人,又忘了剛才的疼,有些興奮的道,「你們一定是武林高手罷?!」
青衣人沒有答話,又再對著他打量了一番,直到看的少年有些發毛,要不是全身沒有什麼氣力,不然他早就跳起來跑走了。不過青衣人也不像是有什麼惡意,反而覺得這只小兔子倒是少有的稀罕「品種」,特別是他那雙眼楮,雖然看不到整副容貌,但只要看到他的眼神便會有一種令人毫不遲疑相信他的感覺。
「我看這樣好了,」青衣人道,「反正你也無家可歸,不如隨我們回中原,我們求師傅收你為徒,師傅他老人家向來樂善好施,你這小兔子這麼可憐,一定會收留你的。」青衣人說著還用手拍了拍少年的頭頂。
「好啊好啊!」少年本就為自己無處容身發愁,此時听得青衣人這樣說,自是一百個應允,況且看他們的樣子怎麼看也不像是壞人,而且自己是一人吃飽全家都不餓,就算是要害他,那又何必大費周張的再救他,于是立馬開心的答應了。
「那就這麼定了。」青衣人對著胖男人道,「我們就等小兔子的傷好一點再上路吧!」
「可是……」少年嘟了嘟嘴,接著道,「你們能不能不要兔子兔子的叫我啊?我是人啊~」
「你小子,事兒還挺多!」胖男人拍了少年腦袋一記,不過想是惦記著他還有傷,所以沒使多大力氣。「不如就叫你天真好了,小天真,天真無邪哈~」
「嗯!這個名字不錯,蠻符合你的形象的。小哥你說是不是?」青衣人一邊附和著一邊看向不遠處火堆旁的第三個男人。
少年隨著青衣人的目光望過去,只見那男人低著頭,手里拿著根干枝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弄著前面的火堆,從頭到尾他都沒有說一句話,听到青衣人的問話那人抬起頭向著少年的方向看了他一眼,沒有答話隨即又低頭擺弄手里的干枝。
少年立時瞪大了雙眼。
好俊的人啊~~濃濃的眉毛彎彎的,眼神中似是帶著幾分憂郁,雖然看向自己的時候有點冷漠,卻讓人覺得那是一種與世無爭的清靜淡定,還有英挺的鼻梁下面薄厚適度的雙唇……
「怎麼了?」胖男人戳了戳少年的胳膊,打趣道,「見著仇人眼都直了?胖爺好心提醒你,這位小哥你可惹不起啊~報仇什麼的,你還是趁早打消這個念頭罷!」
「啊?沒沒,沒有啊~」少年吱吱唔唔,不知怎的心上跳得厲害。
青衣人看著少年呆頭呆腦的模樣笑了笑,道,「你的名字如果沒有異議就這麼定了,我來給你介紹一下吧。我是小黑,這個胖子叫胖子,那邊不說話的那個是小哥,我們既然要同行,你也不用太拘謹,直接稱呼我們就可以了。」
這叫什麼稱呼啊~少年忍不住心里月復誹,介紹了跟沒介紹也沒差嘛!不過不管怎麼說,他下面的生活還算有著落了不是,相信時間久了大家會慢慢熟絡的。
很久很久以後,那曾經天真無邪的少年真的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那麼沒大腦的一口就答應了。對方的底細來路一概不知,甚至當時連名字都沒搞清楚,居然就這麼跟他們混在了一起。
也許冥冥之中,這就是上天的安排吧。
「天真,那你就再睡一會兒吧,休息好了,我們也好早點上路。」胖子對少年道。
少年雖不是很喜歡這個名字,不過總好過兔子兔子的叫吧,于是點點頭,乖乖的躺下了。眼楮閉上前還是偷偷的瞄了一眼火堆旁的小哥,那小哥還是在擺弄著手里的干枝,少年看著他慢慢的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