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小的燈芯于黎明破曉時漸漸暗淡了下去,雨不知不覺的停了,吳邪整晚都發著高燒,張起靈將一塊布巾沾濕了水敷在他額上,熱了便再換個涼的,如此往復,待到天微明時,那發燙的身軀終于有了一絲涼意。
期間張起靈不斷將自己的真氣灌輸至吳邪體內,渾噩間吳邪只覺身上真氣四溢,壓下了又再泛起,再壓下,卻又再泛起,像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著。
惦念著小黑的話,那道真氣已牽至五髒六腑,強行逼出免不了會傷了吳邪,所以眼下張起靈只盼著雨快些停下,可以帶他下山去尋小黑小花。
雨剛停張起靈便迫不及待的想要離開,誰知才要將人抱起,吳邪頭偏了偏,漸漸醒轉過來。
張起靈蹲在榻前,俊朗的面容帶著些憔慮與歡喜。
「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不同于以往的冷漠與無視,吳邪緩慢的睜開雙眼,對上張起靈的眸子時閃過一絲不解,然後猛然坐了起來。
起得太快,眼前立時一片黑暗,不由得扶著額頭待那陣暈眩的感覺過去。而原本難耐的月復痛,此時已經變的很輕微,只是身上著實無甚氣力。
看著身上白淨的衣裳已經髒亂不堪,有些深暗的顏色,像是泥土,又好像不是。
「你還有些發熱,我現在帶你去找小花,他會醫好你的。」
張起靈坐在榻邊上,手撫在吳邪肩頭,既然知道他即是天真,張起靈的聲音不自覺的放的輕柔。
吳邪蹙著眉厭惡的揮開張起靈的手臂,徑自下了地。
明明虛弱到步伐都是飄忽的,那人仍是倔強的站直了身軀,消瘦的身形令張起靈望著他的背影生出滿滿的心痛,還有些不解……
這個人的身上分明辨不出半點天真的影子,若不是肩骨上獨一無二的疤痕,就算天崩海嘯他也是無法將兩人聯系到一起的。
天真的純真與爛漫不可能是裝的,而眼前這人孤傲冷漠的性格更不是天真可以做得出的,張起靈也為這個問題想了一夜,而得到的結論是︰天真曾經失憶過,而現在的吳邪更視他行同陌路,除非他是天真的時候便不記得吳邪的事情,而做回吳邪時便再忘了天真的一切……
如此一來,張起靈唯一慶幸的是自己不用再糾結為何總是對這人移不開目光,他們之間的牽絆,原來幾年前就已經注定了,陰錯陽差之後最終還是將兩人扯在了一起,這種感覺要怎麼形容呢?
張起靈唇角微揚,不論是天真還是吳邪,他心中的那個人都沒有差別,只要是他,哪一種性格都是他喜歡的。
可眼下還有一個令人頭痛的問題,曾經的天真單純易懂,想要接近只需對他好上三分,他便當以涌泉相報;而現在的吳邪,比那雪山上的冰霜還要冷上三分,他若真忘了前事,想要打動他真可謂難如登天啊……
想來他張起靈的追妻之路竟然這般幸苦,唯望跌宕起伏過後,可以柳岸花明罷。
輕咳一聲,收回思緒歸入正題,吳邪已確認為天真無錯,那麼他與假天真現下合力要把他引去另一個地方,為的又是什麼?吳邪為什麼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憶?失憶後又為何性格差異如此之大?還有他體內那道霸道的真氣到底從何而來?假天真與他又是何種關系?
迷霧重重,張起靈也只是在腦中濾過一遍便做了個大膽的決定。
既然不知道他們的意圖,干脆順勢繼續演下去,一則可以解開背後的迷題,二來希望可以找到解治吳邪的方法,真氣本應由自身收放自如,而從昨夜吳邪的情況來看,他的身體里必是有什麼可以牽制真氣的東西,以至于外力與他自身都無法控制,可若是中毒而至,小黑曾數次為天真把脈,絕不會一點痕跡也瞧不出,那麼,除此之外的可能……
西域素以蠱毒出名,莫非是中了蠱?如此解釋,也難怪小黑小花會診不出原由,中原懂得蠱術的本就稀少,若再踫上極厲害的對手,就算師傅在也未必會有辦法。
此番斟酌也只是霎那而過,張起靈靜下心來走向門外,只拋下冷冷的一句「走吧。」
二人涎著山路而行,吳邪起初有些擔心張起靈會因為心急而運起輕功飛掠而去,他現子仍舊有些虛月兌,腳步踏在地上都是些飄忽的感覺,就是走路都已經強撐,更不用說以輕功下山。
奇怪的是張起靈不但選擇走下去,速度更是慢的驚人。山上雨後的空氣清馨怡人,清晨時分則更令人神清氣爽,呼吸間吳邪覺得身上也恢復了些氣力,反倒不時的覺得張起靈走的太慢,後來干脆搶到他前面,擦肩而過的同時,張起靈卻停下了腳步,對著遠方喚了聲「小黑」。
小黑躍著輕功靈巧的竄于叢林中,眨眼的功夫已近到二人身前,上下打量了一番,對著張起靈問道,「你不是去尋……去找人的麼?怎的與他在一起?」
張起靈不著痕跡的瞄了眼吳邪,後者望著天際,一派雲淡風輕。
「沒找到,踫巧遇到他而已。」
「那……」小黑遲疑著要不要繼續追問,吳邪還是一如既往的不把人放在眼里,連正眼瞧他一眼也沒有,那高傲自負的神情配上一張舉世無雙的面容,小黑不得不承認,他對吳邪竟真生不出半點氣來。可啞巴張這會兒的神態……他二人自小一起長大,豈會感覺不到……
小黑最終還是沒有再追問,不管天真還是吳邪,那都是張起靈的選擇,只要他自己願意,旁人又哪來干涉的權利?!做兄弟的只需衷心為他祝福便可以了。
「啞巴張你可真成,找不到也該支會我一聲啊,害我淋了一夜的雨,還在這該死的林子里迷了路,差點轉不出來……啊嚏~」
張起靈掃他一眼,「你還可以再笨點麼?走過多少次了還會迷路?」
小黑吸吸快要流出來的鼻水,揉揉鼻子,委屈的道,「我怎麼知道!咱們又沒晚上走過,迷路有什麼好意外的……意外……」
張起靈听他重復那兩字的時候與他互望著,彼此眼中流露出同樣的震驚。
他們兩個都不在,只剩下假天真與胖子小花,胖子喝到人事不知,那小花與假天真……
眨眼間小黑已經向遠處躍去,吳邪沒留意二人的對話,見小黑急速離開有些不明所以,正想去問,張起靈已經一個大步到他身前,手攬上他略顯縴瘦的腰際,運起輕功跟了上去。
吳邪使勁掙了掙,可張起靈圈的太緊,他身上又沒有什麼力氣,只得認命的被眼前冷漠的男人擁著,一動不動。
感覺到懷中人不再掙扎,張起靈也不看他,唯有唇角揚起的笑意表露了心思,很快又斂了去。
三人回到寺廟時,小黑第一個沖進里面,而後卻僵在了當場。
屋內取暖的火堆帶著未燃盡的干枝散了滿地,連胖子烤好沒吃完的鹿肉都被踢飛在一邊,而里面早已不見了那三人的身影。
「小花……」明知道不可能,小黑還是尋遍了屋內的每個角落,希望那一點點的僥幸心理能夠戰勝恐懼。
終于當最後一絲希望破滅時,小黑瘋了般大吼著小花的名字,沖向門外。
「小黑!」
張起靈攔在身前,面對已經慌張無措的小黑同樣是緊張萬分,「冷靜點,小花機靈的很,不會有事。」
「怎麼不會有事?」小黑一把推開張起靈,神情中的悲傷一覽無余,「我真該死,怎麼會把他留在這里?!」
吳邪趁他們對話之際已將屋內環視了一番,齊羽有多少斤兩他清楚的很,這寺廟里本就凌亂,現下能辨認出的,只是他們用來取暖的火堆被打散了而已,四周沒有血漬,更像是為了不讓敵人瞧得清楚而故意熄了火的樣子。
「生不見人死不見尸,你著急又有何用。」吳邪望著小黑,淡淡的道。
「何用?」小黑像被人猛敲了一記,轉過頭狠狠的盯著吳邪,咬牙道,「沒錯,是沒有用!」
耳邊听聞金屬磨擦的聲音,小黑已經拔劍出鞘,劍尖直指吳邪。
「小花在哪里?說出來我不與你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