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他們進了醉仙居開始,雖已過了午飯的時候,樓上樓下來來往往的人不多,倒也不算清靜。
離他們最遠處的一桌一直吵鬧的厲害,四五名大漢喝著烈酒,吃的滿嘴流油,口中叫嚷的也都是些酒後混話。
因為挨著樓梯,所以張起靈與吳邪進來時便瞧見了那一群人,他們選的位子離的稍遠,吵鬧聲也小了些許。
吳邪倚上窗檐,為了趕路他將長發在頭頂束了個高高的結,直垂至腰間,額前松散的披著幾縷青絲,隨意自然,加上一襲雪白風衣,腳上的長靴也帶著暖融融的毛毛邊,整個人便散出一種出塵月兌俗,宛若飛仙的感覺。
「小哥兒,一個人悶不悶?來陪大爺喝兩杯,如何?」從一進門這幾人就對著他們嘀嘀咕咕,張起靈一身的江湖打扮,隨身的黑金古刀和周身凌利的氣勢一看就不是個普通的主兒,好容易等他離開了,這幾人便借機溜了過來。
听著聲音近在咫尺,吳邪不耐的睜開眼楮,原來是那幾個一直吵鬧的大漢已經走到了桌前。他最討厭的便是這些所謂的江湖人,丈著會點三腳貓功夫,成日里游手好閑,他每次來絕情山下都會看到些強取豪奪的場面,不過既然與他無關,他自是不會去管的。只是這次,仿佛輪到了自己頭上。
吳邪閉上眼楮接著假寐,五人中似是為首的那人一坐下,蠻橫的喚小二再拿了酒和杯子,倒了兩杯,遞至吳邪面前。
「美人兒,賞個面子,大爺還從沒見過像你這麼……這麼……嗯……」那人撓頭想了想,貌似學問不高,一時擠不出什麼太美好的詞兒來。
「唉,去他媽的,反正爺就是喜歡你,」他一邊說,一邊將手搭在吳邪手上,也一點點蹭了過去,「咱們找個地方,陪爺去快活快活,絕虧待不了你,怎麼樣?」
聞言吳邪緩緩睜開眼楮,他是真的很想睡啊,偏偏又來個惹人清靜的主兒,真是不知死活。
吳邪突然揚了唇角,露出個淺淺的微笑。
陽光正盛,他整個人背著窗欞,身後一片金黃,淡淡一笑盛似千百花枝盛開,比那雪中的白蓮還要令人迷醉。
那大漢一時間竟看得呆了,只听身後幾人連連贊道,「美,真美啊~」
「大哥果然有眼光~」
「他媽的,看的人直冒火啊~」
吳邪看著遞到唇邊的酒,那人身子已經挪到了旁邊,他加深了幾分笑意,另一只空閑的手接過杯子,道,「喝了這一杯,就隨你。」
「哇~大哥,你走運了。」
「快喝快喝,喝完了咱們找地方去。」
幾個人起著哄,那大漢笑的見牙不見眼,就著吳邪的手一飲而下。
「美人兒,我喝完了,咱們走吧。」
大漢牽起吳邪,吳邪忽的冷下臉站起身來,白他一眼道了聲「白痴」便要離開。
見他轉變的如此之快,幾人都有些發愣,吃驚之下還不忘挑唆幾句。
「大哥,這小子敢罵你?!」
「大哥,跟他客氣什麼,擼上床扒個干淨,看他還能神氣什麼!」
「大哥,上啊~大哥~大……哥?」
幾人再一回頭,他們的大哥早已經無聲無息的倒在地上,全身抽搐嘴唇發青,更有黑色的液體從唇角溢出來。
「酒里有毒!」
不知是誰喝了一聲,出了人命醉仙居里其他的酒客慌亂的四處逃竄,那幾人無緣無故沒了首領,連什麼時候下的毒都沒瞧清楚,不由得面面相覷,你推我攘的口中喊著「要為大哥報仇」,卻無一人敢先動手。
吳邪不屑的笑笑,「不用推了,你們幾個一起上吧。」
對方開了口,四周又有好事不怕死看熱鬧的,這幾人在山下蠻橫慣了,光是吳邪都不只一次瞧他們欺侮百姓,要不是輪到自己頭上,他才懶得出手教訓這幾個狂妄的白痴。礙于面子和今後的日子,這麼多人看著,幾人小聲嘀咕了幾句,覺得四個打一個,他們未必會吃虧,何況瞧那人白白淨淨,一看就是個養尊處優的主兒,武功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
越嘀咕越有信心,幾人齊喝一聲,輪起隨身的兵器一起向吳邪襲了過來。
吳邪站定著身形,眼看幾人就要近到身前,他飛身一躍,堪堪從他們頭頂掠過去,迅速自腰間抽出青玉劍,唰的一聲直接斷了最後一人的喉嚨。
鮮血立時飛濺而出,那人倒在地上,兩只手緊緊的捂著喉嚨,發出嗚咽的痛苦聲。
吳邪卻輕柔的落在地上,白衣依舊如雪,不染半點塵埃。
圍觀的群眾紛紛咋舌,更有人出聲叫好,只不過他一出手便傷人性命,與那奪人心魄的容貌仿似判若兩人。
眨眼間又失了一名兄弟,剩下的三人不由得惱羞成怒,揮著兵器沖過來。
吳邪身形利落的避開一波攻擊,青玉軟劍劍身隨手一彎,整個繞在了近處一人的臂上,那人驚慌的看向吳邪,吳邪露出一抹飛笑,未待那人回過神來便瞬間發力,生生將那手臂割了下來。
被割斷手臂的人倒在地上,鮮血淋遍全身抽搐不止。剩下幾人望著地上一死一活的兄弟,驚愣著再也不敢邁出一步。
可吳邪並不打算就此放過他們,稍穩了身形便要再次攻過去,眼前忽的一襲玄衣掃過,寬大的衣袖揮舞著擋在了雙方中間。
「劍下留人!」
隔著幾步的距離,吳邪依然感覺到那人深厚的內力,雖不及張起靈,與自己過上數招已不在話下。
來者是位約莫四十歲上下的男子,一頭烏發夾著些許白絲,身姿英挺容貌端正,著了身深色玄衣,腰間垂著塊光澤四溢的翡翠吊式,他單手持劍,正義凜然,眉目間略透著怒意,舉手示意吳邪停止攻擊。
「這二人有錯在先,可罪不至死。想不到你年紀輕輕,下手竟如此狠毒。」
吳邪只淡淡掃了男子一眼,清冷的眼神閃過一絲銳氣。
「你又是何人?」
男子冷哼一聲,負手道,「你若現在停手,我便不過問此事。」
吳邪本就無意招惹這些人,是他們不知輕重的擾了他的清靜,更毛手毛腳,說些不三不四的混話,怎的現在倒像反過來,是他犯了錯一般?
不過高傲如吳邪,他自是不會去狡辯這些無聊的緣由。這人不知從哪里冒出來,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更是令他不快。
見吳邪沒有應答,男子收劍回鞘,低身為地上流血不止的人點了穴位止血。吳邪在一旁冷冷看著,那人又站起來步到角落的餐桌前,拎過包袱尋著什麼,忽听身後一片騷動,待折回來時,斷臂的人也已經雙唇黑紫,咽了氣息。
吳邪悠悠的伸回手臂,他自幼在西域長大,蠱毒算不得精通,對付這些小角色還是綽綽有余。
男子霎時勃然大怒,撥劍喝道,「豈有此理,留得你這樣的人在中原,中原武林何來安生?」說罷便舉劍沖著吳邪刺過去。
吳邪等的就是這個,握緊青玉劍合身迎上。
兩人斗了十幾招,一深一淺身形交措,勝負難分,直看得人眼花繚亂。
醉仙居的店小二早已嚇得躲到桌子下面,眼瞅著桌椅擺設被打得亂七八糟,客人逃的逃溜的溜,這買賣可虧大嘍~
張起靈從馬販子那邊選了兩匹還算過得去的馬,正牽著往醉仙居走,還沒到門口,遠遠的見著里面慌亂逃出的人群,尚有些不明所以,走近了些隨著眾人向二樓的窗口望去,那飄然優雅打得正鼾的人不是吳邪又是誰?
一躍上了二樓,還未看清地上狀況便一眼瞧出了那正在與吳邪交手的男子,張起靈心中立時駭了一跳,忙喝道,「吳邪,快住手!」
吳邪猶似未聞,全力對付著眼前的敵人,張起靈心急下只身加入混戰,一把攔下他要襲過去的青玉劍。
豈料對方看準時機,趁吳邪怒視張起靈的空檔一掌打了過來,正中心口。
「吳邪~」
張起靈無意中幫了偏手,心中是又急又惱,急的是吳邪甩開他的手,從窗口躍了出去,惱的是在自己心中一向光明正大的人怎麼會變得趁虛而入了,傷的還是自己的心頭肉。
張起靈望著吳邪離開的窗子便要去追,只听身後男子喝道,「起靈!」
不知道這人怎麼會來了絕情山下,眼瞅著吳邪身影已經不見了蹤跡,張起靈心急如焚,可師傅的明顯不悅的語氣又不敢違抗,只得折回身行了個禮,乖乖的叫上一聲「師傅。」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張起靈親如父子的恩師——解連環。
面對張起靈的禮數,解環連怒道,「你還知道有我這個師傅?」
張起靈單膝跪在地上,頭顱低垂,「起靈知錯,請師傅責罰。」
「罰?」解連環道,「你不顧全大局,將整個武林放了鴿子,要說罰,是不是該罰你向所有武林同道負荊請罪?」
張起靈早已料到這次回去解連環必定大發雷霆,他本來還琢磨著要不要先將吳邪安頓了,等事情過去再與師傅提及此事,誰知竟在這里遇上了。
「師傅,起靈不配坐上盟主之位,負荊請罪也未嘗不可,但是現在,起靈必須去追他。」
即便是兩人現在的關系,吳邪從沒有對他說過一字半句喜歡之類的話語,他不敢確實吳邪是否如自己待他一般,所以他只是勢強將人留在身邊,如果這個時候不追上去,也許吳邪永遠也不會再來找他。
解連環氣結,張起靈一直是他最引以為傲的徒弟,說是徒弟,待他卻似親子一般,有時甚至要勝過小花,他自幼乖順听話,不擅言談卻頭腦機智聰明,更練就了一身好武藝,本來指望他接自己的班,自己也好早早退休享享天福,指著小花抱孫子是不成了,也唯有寄希望于這個好徒兒,誰知這個好徒兒居然也喜歡上一個男人,還是一個心如蛇蠍的男人。
只听他語重心長的道,「起靈,你做事向來有分寸,怎麼這次竟如此糊涂,被人蒙騙了心智誤了大事。」
張起靈語氣里帶了幾分憔急,「師傅,這件事徒兒回去後自會向您解釋,現在請允我去追他。」
解連環肅目不語,張起靈邁進一步接道,「師傅,吳邪並不是您想像中的那樣,這次的確發生了很多意料之外的事,我會帶他回朗月山向您解釋清楚的。」
看著自家愛徒平素冷靜沉著的面容透著難以遮掩的急色,畢竟心里還是疼惜他的,況且張起靈向來進退有度,有自己的行事準則,全思下終是放緩了語氣。
「好,這次我就相信你,你若不能給為師一個滿意的交待,為師定不容你再胡鬧下去!」
說罷解連環長袖一揮,喚小二牽了馬來,徑自揚長而去。
張起靈長吁一口氣,向著吳邪離開的方向追進了山林。吳邪在山上的落腳之處,唯有山頂的小屋而已。
心中琢磨著要怎麼哄得那冷山似的美人兒歡心,也不知傷的重不重,要不要緊。
張起靈駕著輕功一邊快速飛掠,一邊暗自苦惱著,忽的听見前方傳來打斗的聲音,心頭一緊,想起曾經在絕情山上曾經遇到過的來路不明的人,于是緊忙加快了速度,向著聲音的方向奔了過去。
行了不久,果然瞧見前方十幾個人圍成一圈,打的好不熱鬧。而被困在中間的人雪白的披風染了點點紅艷,一手持劍,另一只手卻落在月復上,招架得頗為吃力。
越發感覺事情不妙,張起靈抽出黑金古刀加入戰局。
吳邪氣于張起靈不問緣由,竟幫著別人與自己為難,他理不清那一瞬間涌上的情緒該如何形容,只覺那種感覺將他堵得快要窒息,所以他想盡快離開可以見到張起靈的地方,離的越遠越好。偏偏走了不遠又忍不住的回頭去瞧,身後來來往往人群熙攘,卻唯獨少了那個熟悉的身影。一氣之下他確是想回山上小屋的,可沒想到林中竟然會有埋伏,來人一句話不說上來便打,吳邪中了解連環一掌還撐得過去,可月復中又不知為何開始隱隱作痛,而且這種痛,似乎……有些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