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上,角鼓震天,滾滾硝煙彌漫天際,戰馬在鏗鏗鏘鏘的刀劍鐵戟交戰中飲血嘶鳴,一個個殺紅了眼的頭顱在寒光中驟然落地,滾動許遠,頓時尸橫遍野,血流成河,染紅了搖搖欲墜的破裂戰旗,也成就了這場腥惡血戰多少新鬼煩冤舊鬼哭……
我赫然睜眼,自夢中醒來仍感到心有余悸,迷蒙的目光所及,是兩側頂上高懸的華麗宮燈,往下則是楠木鏤花小幾,上置新鮮的時令瓜果,透出絲絲香甜,再細看身上??的精繡織錦,終于有所回神。
是了,這是未央宮的綠旖殿。
自那日冊封典禮後夜夜受噩夢糾纏抱病臥榻已過月余,也因此得以躲過皇上臨幸,亦不必日日提心吊膽周旋于後妃的爾虞我詐爭寵中。
可如此這般亦非長久之法,畢竟,終會有病愈的一天,畢竟,我入宮是有任務的……
幽幽一嘆,復而又想起了這段時日以來糾纏我的那個夢,那個夢里刀劍廝殺,腥風血雨,分明為亂世戰場,卻不曉得不曾經歷兵荒馬亂時代的我,竟做得此夢,且非一次兩次,委實詭異。
我晃了晃頭,不願去思考這想不通道不明的問題,開口想喚冬意進來。
不消須臾,榻前低垂的碧色紗幔人影晃動,隨即進來的卻是皇後班懿分配給我的宮人青桐,只見她的手上還端著一個朱漆雕花的盤子。
「娘娘醒了?冬意剛剛去備膳呢,不若娘娘先喝了這碗湯藥吧,奴婢一直溫著,現在喝正合適。」
只有十四歲的她,年紀正與冬意相仿,長得算輕靈秀氣,做事也頗伶俐,不過性子比之冬意則較內斂沉穩。
也正因此,我對她更加心生戒備,提防她是班皇後安插在我身邊的眼線。
我以手肘撐起自己半個身體,就著她的手吃藥。其實每當這個時刻,面前這碗墨黑的湯汁就足夠要了我的命,畢竟對于連茶都覺得苦澀難咽的我來說,抱病這月余來每天都是煎熬。
我蹙緊眉,一口下喉竟沒有往常的苦澀,反而有股回味無窮的甘甜,我正待問話,青桐倒了然我神色抿嘴回答我︰「這是新來的御醫開的藥方,他說娘娘乃氣虛郁結,所以多添了人參,白術,茯苓,甘草等,即使在膳前服用也不必擔心傷了脾胃。」
「新來的御醫?」我問道。
「嗯,方才御醫來給娘娘請脈時,奴婢們見娘娘未醒不敢輕易叨擾,便取了懸絲診脈之法。」
我了然點頭不再說話,低首繼續吃著湯藥心里則想著,如若青桐真的是班皇後派來監視我的,那麼我就不能不用她讓皇後知曉我的戒備,但如果她並非皇後的棋子,我便失了一個可以辦事的人……
猶記得當日進宮到長樂宮拜見太後,她緊拉我手扮演慈愛之際印在我掌心里「廢後」二字,至今仍在腦海中觸目驚心。
從小生長于浣紗村的我縱使性子再沉穩獨立,可何曾面對過**的勾心斗角,恐怕稍有行差踏錯就死無葬身之地了罷!
想到這里,我的心里就有了盤算,無論面前這個女孩兒來到我身邊是否有目的抑或真是單純伺候我的宮人,我都要將她收為己用……
至此,白玉雲紋的藥碗也見底了,青桐正欲躬身退出,被我喊住︰「連日來躺得渾身酸痛,不若你扶我到院子走走吧?」
青桐聞言愣了一下,旋即唱是,將藥碗遞與隨侍的宮人,再取來雀絲的大紅披風給我披上,攙扶我步出內室。
許是為了安排我入宮後能夠獲取龍恩,所以我居住的綠旖殿便處于離皇上最近的宣室殿西側。
不過比之雕龍刻鳳,金碧輝煌的宣室殿,這里則顯得安寧素雅。
像這前院遍植的修竹便是我的最愛,鳳尾,湘妃,琴絲,無不千姿百態,而一旁更有小橋流水,精致亭台,顯得靜幽絕俗。
想來也是這座磅礡天闕里難得的一處寧地了吧!
我抬頭默默望著天上繁星滿月,如今雖已過了八月十五,卻仍能看到一道白茫茫宛若天河之象,橫慣南北,而在天河兩邊仿佛還能看到兩顆極為閃耀的星子隔河相望,遙遙相對。
于是抑生起了思念的情緒,無論心上還是頭上均是疼痛難忍。
我叫著青桐︰「馬上叫人把這院子里的竹子全部砍掉,一棵不留。」
青桐不解我的原由,但不多話的她還是領命去叫來兩個內監,每人的手上拿著一把小斧,眼看那鋒利就要落下,我頓時清醒了過來,忙喊住他們︰「全部下去。」
「娘娘……」青桐一頭霧水地看著我,我只是擺擺手,努力讓自己恢復平靜,驀地听聞有輕細的腳步聲逼近,一把如溫煦春風般的聲音徐徐道︰「會下榻了,看來是病況有所好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