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頌賢平時都住在集團總部附近的頂層公寓中。這套房子看上去和雜志里的樣板間差不多︰寬敞明亮,縴塵不染,每一件家具都是既低調奢華又細節完美,凸顯了居住者的高端品位。如果非要在雞蛋里挑骨頭,那麼大概只有一個不能算缺點的缺點︰屋內氣息冰冷,幾乎看不出有人類居住過的跡象。
不過,房子的主人似乎早已經習慣了這種氛圍。這或許是因為他自己身上,也散發出同樣冰冷的「生人勿近」的氣息吧。
書房內,權頌賢坐在靠椅上翻閱政經雜志,放在桌上的手機突然響起。他瞥了一眼屏幕上陌生的電話號碼,內心泛起一絲漣漪︰會是她嗎?
他拿起遙控器,把正在播放輕音樂的唱片機調成靜音,再按下接通鍵。
「喂——」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您好,是權總裁麼?很抱歉打擾您的休息,我是玄鶴的經紀人左羅……」
權頌賢的心一沉,瞥了一眼牆上的掛鐘。
「沒關系,請直說吧。」他的聲音沉著又有磁性,「玄鶴出了什麼事情,需要我解決嗎?」。
「嗯,目前暫時還沒有,不過最近的種種跡象,我比較擔心會出問題……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找個時間單獨跟您面談?」
「我現在就有時間,你在哪里?」
左羅略顯拘謹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他本想著權頌賢公務纏身,怎麼也得先打通電話預約見面時間,沒想到他竟然如此雷厲風行,立刻要求見自己。沒辦法,他只得直接來到對方居住的寓所。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是這樣的……玄鶴他最近情緒不太穩定,前幾天上電視節目之前突然跟我說,他想公開和現任女友的戀愛關系。當然,在我的極力勸阻下,他沒有在節目上明說,不過言談之中還是有許多暗示,讓我不能不為他捏一把冷汗。」
「什麼樣的暗示?」
「按照現在的女友描述他心目中理想型的樣子,這還不算什麼……被問到結婚的話題時,他表示想要錄完節目之後就結婚。」
權頌賢沉吟了一下,問︰「嗯,這難道不是在開玩笑麼?為了節目效果之類的,我想觀眾應該不會當真。」
「我當時也是這麼想的,直到發現這個……」左羅從兜里拿出一封信箋,遞給權頌賢。
權頌賢打開信箋看了一眼,皺了皺眉頭。
「他在珠寶店預訂了鑽戒?所以你認為,玄鶴當真打算向那個女人求婚,是麼?」
「我知道您可能覺得我有點小題大做,過于敏感了。不過我跟了玄鶴這麼久,他還從來沒有給任何一個女友送過鑽戒,以前開玩笑的時候也跟我說過,‘鑽戒這種禮物可不是隨便送的,不然以後拿什麼向自己未來的妻子求婚?’」左羅嘆了一口氣,「那孩子,表面上輕浮,內心卻純情又專一,他對這段感情的投入真的不一般,我能感覺的到。我現在就怕他一時沖動,做出什麼傻事來。想來想去,也只能先跟您商量看看。」
權頌賢暗忖,那個女人究竟是何方神聖,竟然能讓那般貪玩的玄鶴有了想要結婚的沖動?如果事情真像左羅說的這樣,他覺得非常不可思議。
「這些,都是玄鶴自己的想法麼?那個女人有沒有向他暗示過什麼?」
「就我所知,完全沒有。」左羅想了想,有些猶豫地說︰「其實,他們倆之間的關系,在我這個外人看來,不太像情侶……倒像是家人似的。」
「家人」這兩個字讓權頌賢覺得格外刺耳。他沉下臉,半晌不語。
「把那個女人的名字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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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小波正戴著眼罩在床上睡覺,突然听到床頭櫃上的手機鈴響。
一听是專門設置的「老板鈴聲」,他立刻扯下眼罩,沒等鈴聲響過三妙就按下了接通鍵。
「我要你幫我查一個人的資料,越詳細越好。名字短信給你。」
「哦……好。」
那頭掛斷了電話。陸小波的腦子還有些發懵,眯著眼楮,愣愣地盯著手機屏幕。
「叮」地一聲,短信到了。屏幕上只有三個字,「裴希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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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館門口,可可戀戀不舍地與寶甜、甘澈道別。
「澈哥哥,你以後可要經常來店里玩兒啊!」
甘澈有些害羞地點點頭。
多美的人啊!只可惜不知什麼原因,他不能開口說話,不然就和玄鶴哥哥一樣完美了……可可不無遺憾地想,一步一回頭地向車站走去。
寶甜看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輕輕舒了一口氣,挽起甘澈的胳膊說︰「我們回家吧。」
自從答應讓哥哥找工作以後,寶甜也費了不少心思,幫他在網上建立了個人主頁,把以前的畫掃描後掛在網上,並留下了電子郵箱等聯系方式。
寶甜知道,雖然哥哥喜歡繪畫,畫得也很不錯,可是因為他以前純粹是把畫畫作為興趣,沒有任何工作經驗,在這種情況下直接求職很難,所以不如一邊展示自己的作品,一邊進行投稿,參加活動小組等,慢慢積累資源。
原以為要過很久才能得到工作機會,沒想到甘澈的畫很快就被一個幼兒期刊的編輯看中,約他畫幾幅彩色插圖。所有的溝通交流都是在網上進行,免去了見面甚至打電話的麻煩,畫稿很快就通過了審核。
寶甜突然發現,哥哥很適合這樣的工作方式,省去了無法直接跟人開口說話的尷尬不安,人也顯得比以前積極開朗了很多。只是,那雜志雖然用了他的畫稿,卻遲遲沒有寄來稿費。這不禁讓甘澈懷疑自己是不是第一次工作就被人騙了,情緒顯得有些低落。
「哎呀,沒關系!這種事情是很常見啦……不過咱們也不能因噎廢食啊,要知道大部分雜志還是很正規的,一步一步慢慢來吧。」寶甜一邊安慰他,一邊給他打氣。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可不能讓阿澈一開始就對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失去信心啊。
沒想到,就在他們都不再抱希望的時候,雜志社竟然又把稿費給他們寄過來了,這還真是蠻神奇的一件事。
開門進屋,寶甜暖暖地笑著說︰「阿澈,你知道這說明什麼?生活總是充滿希望的!一切都要向前看。」
甘澈點點頭,笑眼彎彎,忽然又拿起速寫本寫了一句話。
甜甜,你今天買了新衣服?早上出去穿得好像不是這件吧。
看到紙上的字,寶甜撓了撓頭發說︰「嗯,覺得這件衣服很漂亮就買了,你覺得怎麼樣?」說罷就在客廳里轉了個圈,笑嘻嘻地倒在沙發上。
還是不要跟阿澈說那些令人不開心的事了,診所,保安,統統都要忘記……寶甜在心里打定主意。
暗金色的名片從購物袋里飄落到地上。
甘澈彎腰撿起,好奇地看了一眼。
這是什麼?
寶甜心頭一顫,連忙跳起來把那張名片從他手里奪回來,慌亂地說︰「沒什麼啦!這是一個不相干的人給我的……嗯,是來店里買甜食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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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床上翻了個身,寶甜睜開雙眼,知道自己並沒有忘記那個人。
坐著百萬豪車出現在自己面前的世家公子,一看就知出身高貴,教養極佳。很不巧,正好趕上寶甜心情惡劣的時候,于是忍不住想要戲弄他。
故意把布丁蛋糕扔在車上。
被凶神惡煞的保安推倒在地。
把扯破的衣袖系成落在肩膀上的蝴蝶。
……
她當然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一刻都沒有離開過自己。
看著他臉上的表情像冰塊一樣融化,那感覺真的很好……
寶甜突然覺得後背一陣發涼。
啊,想起來了!
多年以前,媽媽也有一個面孔像冰山一樣冷峻,不苟言笑的情人。
寶甜那時還很小,她不怎麼喜歡這個冷若冰霜的叔叔,甚至有些怕他,有時看到他的臉就會哭出來,怎麼哄都哄不住。
某一天下午,在那位冰山叔叔到來之前,媽媽和她一起到房子後面的田野里采花。
「媽媽,你看這朵花好大,好漂亮呀!」
她歡快地把花遞給媽媽,媽媽卻看著她,把花兒別在她的鬢角,手捧著她的下巴低語。
「你是我的女兒,女人……生來就應該懂得如何應付男人,明白嗎?」。
寶甜茫然地眨著眼楮。
「媽媽,你在說什麼啊?我不明白……」
「你會明白的。」
媽媽把她往那冰山叔叔面前一推︰「去,向叔叔問好。」
寶甜一步一步,戰戰兢兢地向他走去,手里還捧著剛剛和摘下來的鮮花。
……
「可是,那個冰山叔叔到最後也沒有對我笑過。」
寶甜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難怪自己看到那個人的時候,心里突然就有一種想表演的沖動——難道我現在還在為當年的事情耿耿于懷?
這不可能!
不知從何時開始,寶甜對自己許下的心願就是︰「長大以後,不要做媽媽那樣的女人。」說好听點是「只為追尋愛而活」,說難听了就是「男女關系混亂」。
媽媽一生擁有無數情人,每段戀情都宣稱是自己的「真愛」,可是她最後能回去的地方,也只有那個一開始就接納她為妻子的男人身邊罷了。
一直跟在媽媽身邊,被迫「閱人無數」的寶甜,也早就明白了這個道理︰激情不能持久,愛到最後,都會變得同樣平淡和乏味。
寶甜的眼皮越來越重,感覺睡意漸濃。
「愛到最後,都會變成親情。還好我現在已經有阿澈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