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這時,中央的高台上傳來一聲洪亮的鑼聲︰「 ——」,好戲要開場了,羅蘭的注意力立即轉移到展示台上。一位身穿暗金色長衫、富富態態、滿臉帶笑的中年男人走上前台,向周圍做了一個團揖,大聲道︰「各位,今年斗寶會最激動人心的時刻即將到來︰我們京都珠寶界的三大家要向世人亮出他們最得意的珍寶了!」
主持者故意停頓了一下,滿意地看到四周一張張寫滿期盼的臉立即變得亢奮起來,方一揮手,用更加激昂的聲音喊道︰「第一場,玲瓏閣。請玲瓏閣于掌櫃亮寶!」
于掌櫃是一位面相和善的老人,他手中捧著一尊用紅布包裹的器物。微笑著向四周看了一眼︰「各位貴客,敝樓今年拿出來的,是悅桓大師傅從未現世的得意之作。他老人家得到這塊昆侖子料已經有五六年了,卻因為其珍貴而不願輕易動手雕琢。兩年前,悅大師傅才最終選定題材,花費一年半的心血,作成在下手中的這件佳作。」
大廳里頓時開了鍋︰悅桓大師傅啊,那是悅心大師的同門師兄,據說一身技藝已經不在悅心之下。這樣的人物的得意之作,即使材料不是最上乘的,也是極其難得的精品了!
于掌櫃和善的圓臉上掛著和氣的微笑,在一片急切的喧囂中緩緩撤掉包裹的紅布。
「啊——」喧鬧變成了齒冷般的抽氣聲,于掌櫃雙手捧著的,是一只造型優美的陳設器物——一大兩小的玉三羊。此器用料為黃玉中的極品——雞油黃,玉的溫潤光華昭然若揭。三只羊臥于竹上,靜穆溫順;其中大羊與臥于身側的小羊四目相對,一片慈祥;另一小羊趴在大羊尾部,抬首好奇地觀望。
最令人驚嘆的,是此器為突出玉質,面背光素,精工拋光,使三羊顯得膘肥體壯,流光溢彩。這絕不是普通玉器師傅能夠達到的工藝水平了!
大廳里的贊嘆聲此起彼伏︰
「真不愧是悅大師傅的佳作啊!太漂亮了!」
「黃玉不稀奇,但是雞油黃便難得了。在下浸婬此道三十年,這是第二次見到此等黃玉中的極品呢。」
「最難得是那份拋光的手藝,普天之下能找出幾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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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人揚起手中的一把小錘,用力一敲︰「——」,場子里的喧鬧頓時低了下來。主持人提高了聲音︰「眾位貴客,玲瓏閣的珍寶已經亮相。現在,諸位可以出價了。此件寶物底價一千兩白銀,每次加價不少于一百兩。」
話音剛落,大廳里就有人高聲叫道︰「一千二百兩。」
另一個蒼老的男子聲立即接上︰「一千五百兩。」
「一千六百兩。」
「一千八百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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價格在不緊不慢地逐漸升高,看樣子會是一個中規中矩的局面。羅蘭在自己的包廂里端著一杯新泡的雨前,嘴里一口一口地啜著,耳朵注意收集門外的所有信息。開鑼已經十多分鐘,價格卻還在二千兩以下徘徊,羅蘭的嘴角慢慢上翹,拉出一個毫無溫度的笑︰「淑芳齋當真是好手段,居然能控制場中的報價。看來他們這兩年收獲頗豐,已經足以支撐他們玩這種拼錢的游戲了呢。不過,今天姑女乃女乃既然來了,就一定陪你們玩得開心、過癮,保證你們爽到死!」
高台上,主持人已經在大聲報價︰「二千五百兩!還有貴客出更高的價麼?還有麼?沒有了?好,二千五百兩就是…………」
「二號,三千兩。」
一個粗大的嗓門突然打斷了主持人,主持人轉向二號包廂,眼楮里閃過一絲意外,不過很快就恢復了職業的笑容,高聲道︰「好,二號貴客出價三千兩,這是目前的最高價。還有人出價嗎?
「四號,四千兩。」
四號包廂里傳來一個溫潤的聲音。
貴賓包廂出手,大廳里安靜下來。大家心知肚明,三大家的珍寶多半要落在包廂主人的手中,他們不過都是來陪太子讀書的。現在正主兒登場了,他們安心地看戲就是。
「三號,五千兩。」
「六號,六千兩。」
「八號,八千兩。」
火藥味兒漸濃,羅蘭興致勃勃地品著茶,不時地低頭看看雨霏塵為她準備的各包廂主人的資料,還不忘忙里偷閑把精致的糕點塞進口中,只覺得比當年在曼哈頓影廳看美國3d大片都刺激。
「四號,一萬兩。」
那溫潤的聲音依舊不緊不慢。其他的包廂都沉默了,許久沒有新的報價。
主持人依然滿面笑容,但是,羅蘭卻清晰地看到他悄悄松了一口氣,臉上的笑容更濃了一點︰「一萬兩!一萬兩了!各位貴客,還有出價的嗎?沒有了?好,那四號貴客就是………」
「十號,一萬五千兩。」
一個天籟般美妙的女子聲音從十號包廂中裊裊傳出,空靈清澈,酥軟纏綿,听來如春風化雨,潤物無聲,卻清晰地傳遍全場的每一個角落。
風雨樓震動了,大廳里無數雙眼楮齊刷刷轉向正對高台的十號包廂,有人不由自主地站起身來,伸長脖子,試圖隔著厚厚的包廂門,窺視門內發出這樣的聲音的那個人。
一萬五千兩!這樣大的手筆,卻擁有那樣誘惑人心的聲音,是誰?
主持人臉上的笑容僵住了︰這個價格已經大大超出了他們事前的預料,這半路上殺出來的黑馬是誰?
「一萬五千兩!十號貴客出價一萬五千兩!真是一個令人驚訝的價格!各位,還有出價的嗎?」。
「四號,一萬八千兩。」
那個溫潤的聲音再一次響了起來。
「十號,二萬兩。」
女子的聲音令听者如沐春風,但是那內容卻滿是令人心驚肉跳的殺氣。
「四號,二萬五千兩。」
羅蘭樂了︰這是誰與她有這麼好的默契?她知道四號肯定不是雨霏塵安排的人,莫非此人真的對悅大師的作品情有獨鐘?
「十號,三萬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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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大的風雨樓大廳十分安靜,只听到一男一女兩個聲音一唱一和,那從容不迫的氣度仿佛報的不是以萬為單位的銀子,而是以個為單位的銅子。
十號包廂隔壁的十一號包廂,此時正籠罩在一片雷霆怒雲之中。三男二女年紀甚輕,都錦衣華服,氣度非凡,顯然非富即貴。
一渾身花團錦簇、狀若穿花蝴蝶的男子狠狠一拳砸在條幾上,怒罵道︰「這是從哪里蹦出來的惡犬?怎的這般不懂規矩?」
他對面坐著的是一位面目平平卻自有一股華貴之氣的少年,聞言輕輕一笑︰「清表哥不必動怒,左右不過是那些人罷了。四號是誰,你還不知道?」
「哼,隔壁的那女人又是誰?莫非今年他們還安排了幫手?」
「隔壁的人,的確不知道他們的身份。」花蝴蝶上首坐著一位年紀稍大的年輕人,眉眼間透著精明睿智。他一邊緩緩轉動手中的茶杯,一邊皺眉道︰「據我所知,十號是屬于一家外地來的大商行的,但那商行主人並未帶家眷入京。況且,商行多年參加斗寶會,對會上的規矩清楚得很,絕不會任性胡來。現在說話的那女人,顯然是故意攪局的。她的身份,倒有些意思了。」
兩個女孩對他們的談話興趣不大,年紀尚幼的小女孩漫不經心地挑著指甲,插嘴道︰「太子哥哥,清哥哥,你們用得著這般苦惱麼?派人去隔壁,傳那個討厭的女人過來,命她閉嘴就是。她的身份麼,一問不就知道了?」
年紀居長的少女抿嘴一笑︰「我的公主殿下,這不是在宮里,哪兒能這般簡單?」
小女孩——當今聖上唯一的女兒長樂公主不屑地冷哼一聲︰「有什麼不簡單的?憑她是誰,還能越過君臣之禮去?清哥哥說她壞了規矩,那就是她有錯在先,我們怎麼處置她都不為過。」
少年太子矜持地一笑︰「長樂說的對,清表哥,吟軒,既然是他們不遵規矩,我們自然也不必自縛手腳。等一會兒你們就吩咐下去,把隔壁的姑娘請過來見一見吧。」
清表哥——長公主之子、忠勇公的繼承人薛林清恨恨地罵了一聲︰「藍家越來越不要臉面了,等下看看是什麼樣的騷蹄子在作怪。」
姬吟軒——禮部尚書之子、東宮舍人沉吟了一下,緩緩搖搖頭︰「殿下,小公爺,吟軒總覺得事情透著些古怪。以往從未出現過這種事情,儲秀宮很清楚,故意哄抬價格後果只能是兩敗俱傷,那位不傻,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情,怎麼會做?我們不妨且靜觀其變。」
長樂公主挺翹的小鼻子一皺︰「哼,多大點兒的事兒啊,軒哥哥,你也太小心了………….」
公主話未說完,十號包廂里那個動听的聲音又報出一個新的價格︰「十號,五萬兩。」
「嗡——」大廳沸騰了!一件並非出自頂級大師之手、也並非極品材質制作成的玉器,居然能拍出此等天價,是斗寶會這麼多年聞所未聞的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