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忽然感覺到巨大的危險,羅蘭還在專注地盯著林子岳的眼楮,溫柔地說著安慰的話;但是那甜糯的聲音落在公主的耳中,卻蒙上一層令人毛骨悚然的徹骨陰寒!她突然好想不顧一切地拔腳就跑,趕快離開這個讓她恐慌的地方。于是她真的這麼做了。
然而她只跑了幾步,就被身後的一股大力狠狠扯了回去,一跌坐在地上。
跟隨公主而來的侍衛都昏死過去了,只剩下幾個宮女驚慌失措地跟著公主亂跑。看到公主被羅蘭一把抓了回去,宮女們嚇得臉色煞白,知道這個漂亮得令人自卑的女人是不肯放過公主了。年紀最大的那位宮女咬緊了牙,忽然上前幾步,跪在了羅蘭面前︰
「提調使大人,公主今日的確太任性了,但她畢竟是公主殿下,請大人容許奴婢把公主送回宮,稟明皇後娘娘,娘娘一定會處罰公主的。公主造成的一切損失,東宮也一定會負責賠償的。請大人明鑒。」
羅蘭望著她,忽然笑了︰「賠償?好,本官實在不缺錢,這點東西不值一提;但是本官很缺人,所有本官的人都不能平白受人欺壓。賠償的話,只要賠人就可以了。」
女官臉色煞白得更無了血色,羅蘭的笑容卻更溫柔︰「你放心,公主沒有殺人,我也不會要她的命;但是,她傷了我的人,那就必須也讓我傷回來。你放心,就算把公主打得只剩一口氣,臉劃得連皇後娘娘都認不出來,我也有辦法治好她。」
長樂臉色大變︰「你……你敢!」
話音未落,羅蘭身形一晃,「啪啪」左右開弓,狠狠扇在公主的臉上;她順手奪過公主的鞭子,手腕一抖,「啪」,「啪」,「啪」,鞭子打著 哨在公主的身體上揮舞,穿花蝴蝶一般準確地點到她最脆弱的「痛點」,鞭梢並未接觸她的肌膚,但元力勁透而出,猛烈的沖擊讓百匯、天闕、天泉等痛感最強烈的幾個穴位超出了承受極限,長樂尖聲痛呼︰「啊——啊——」,渾身顫抖著倒在地上,一波波強烈的痛感幾乎撕裂了她的神經,無可排解的劇痛使她抱著頭在地上拼命翻滾。
自幼養尊處優的公主何曾承受過這樣的痛苦?長樂疼得幾近暈厥,但意識剛剛模糊,馬上又被更尖銳的疼痛喚醒,身體仿佛正在被無數的尖刀捅成一個篩子,千刀萬剮,不過如是!
羅蘭冷眼看著她哭號得啞了嗓子,漸漸連翻滾的力氣也沒有了,失了血色的嘴唇出的氣多于入的氣,一朵嬌女敕的鮮花轉眼在自己手中被蹂躪得幾近凋謝,心中卻沒有半分的憐憫。
四個宮女早已面無人色,跪在地上拼命向羅蘭磕頭︰
「大人,您饒了公主這一回吧!」
「大人,公主真的會死的,您放了她吧!」
眼看長樂已經奄奄一息,年紀最大的那位宮女不顧一切地跪爬到羅蘭腳下,顫聲道︰「大人,您不憐惜公主,也不顧及這店鋪里的人嗎?殺了皇室子弟,所有的人都要陪葬啊!」
羅蘭手一頓,停了下來。長樂的身上除了雙頰紅腫,看不到一絲傷痕,但她整個人已經氣息奄奄。羅蘭丟下鞭子,冷笑了一聲︰「這麼點痛都受不了了?打人的時候怎麼那麼精神呢?」
彎下腰,一把拽住長樂的頭發強迫她仰起臉,將一顆藥丸塞進她口中;然後一手抵住她的後背,一手點住她手上的少陰穴,一絲精純的元氣緩緩沿著她奇經八脈游走,幫助剛剛入體的藥物迅速到達四肢百骸。
過了一刻鐘,長樂申吟一聲,慢慢張開緊閉的眼楮。臉上的死氣消退得干干淨淨,除了還微微漲紅,已經與常人無異。
「公主,您覺得怎麼樣啊?」年長的宮女又驚又喜,急忙趨前問候。
羅蘭撤回雙掌,長樂剛剛恢復精神,身子還是軟的,腦袋也有些迷茫,差一點又倒回地上。宮女眼疾手快,上前扶抱住她︰「公主,你還好麼?」
「好不好,恐怕還得看你們公主殿下怎麼選擇了。」
羅蘭冷笑著,涼涼地接上了一句。
一听到這個悅耳的聲音,長樂公主渾身一顫,情不自禁地向宮女的懷中靠得更緊了點。那個惡魔!她立即想起來了這里正在發生的事情,那深入骨髓的疼痛令她好像陷入了一個無邊的噩夢中,無法自拔!她只感到恐懼,無可逃避的恐懼,所以她不敢抬頭看她,鴕鳥一樣把自己的頭更深地埋入身邊這個宮女的懷抱中。
平時飛揚跋扈的金鳳凰,現在居然成了瑟瑟發抖的小白兔,宮女心里一酸,嘆了口氣,安慰地拍著她的脊背,硬著頭皮抬頭看著羅蘭︰「大人,公主已經受到教訓了,您還不能放過她嗎?」。
「放過?」羅蘭輕笑一聲,慢慢走向臉色依然蒼白的林子岳,從身後抱住他,右手緩緩從他臉上的傷痕上拂過,眼楮卻居高臨下地掃向長樂,勾魂的星眸中充滿了厭惡和蔑視︰「你不是自以為金枝玉葉、尊貴無匹,對平民視若敝履、以為可讓你予取予求?怎麼現在還需要求人放過?呵,公主?在本姑娘眼里,你不過是只井底之蛙,自大得可憐復可笑!」
長樂公主雖然對羅蘭有了懼意,但十多年來養尊處優養出來的皇室驕傲容不得被一個臣子如此踐踏;她怒瞪著面前驕橫的女人,一揚眉就想開口反駁。但羅蘭哪里能讓她有機會重新振作起精神?搶先冷笑道︰「你不服?我來問你︰除掉頭上公主的桂冠,你還有什麼?繡花不如繡娘,讀書不如士子,琴棋書畫,可有一樣能在大齊稱雄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純粹就是一只只會吃飯的豬;就連相貌,在本姑娘面前,都是一灘爛泥。我說你一無是處,可有說錯?」
長樂公主原本氣得通紅的臉頰,在羅蘭說出這番話之後,越來越蒼白,尤其在听到羅蘭提起相貌的時候,臉上一片灰敗,深深地垂下了頭。
其實羅蘭這番話,似是而非,更像是強詞奪理;但是已經被羅蘭種下畏懼的種子的長樂,卻輕而易舉地就掉入她設置好地語言陷阱中,思維陷入了混亂。
羅蘭臉上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笑意,她低下頭附在林子岳耳邊,用只有兩人能听到的聲音道︰「子岳,仔細看著,我要教你怎麼用你的手鏈控制敵人的心神!」
情人呢喃般的朦朧聲音,耳邊哈來的絲絲熱氣,讓林子岳心如擂鼓,雙頰緋紅,幾乎迷失在羅蘭從未表現出的親密中,完全沒有听到她說了什麼,只是下意識地點點頭,身子更緊地依偎進這個溫暖的懷抱中。
長樂和她的宮女心中七上八下,不知道羅蘭究竟要怎麼處置她們。高傲遭遇到蠻橫的羞辱,很快就會剝下華麗的外表,露出里面的丑陋來。羅蘭不由分說的痛打、毫不留情的辱罵,已經徹底打掉公主的囂張氣焰。現在的她,不過是個無助的可憐的小女孩。
羅蘭突然提高聲音,向堵在門口的李月齡喝道︰「關門!清場!」
李月齡迅速率領京畿處的屬員執行命令,大門被緊緊關上,場中不相干的人都被帶走,只剩下羅蘭、九風、林子岳和長樂公主以及她的四個宮女。
突然的封閉讓長樂公主的一顆心幾乎跳出嗓子眼,卻什麼都不敢說;這個狼藉遍地的大堂,陰森得讓她心顫,仿佛冥冥中有什麼不知名的危險正潛藏于其中,隨時有可能跳出來把她吞噬!
正在這時候,大堂里幽幽傳來清脆的鈴聲,「叮鈴——叮鈴——叮叮鈴——」,曲調怪異,一陣陣壓抑的悲傷漸漸散發出來,泉水幽咽,杜鵑啼血,彌漫于空氣中的傷痛仿佛滲入了听者的靈魂里,悲哀沉積于心,堆成了讓人喘不過氣來的絕望,拼命撕扯著人的心,讓人痛得再無活下去的勇氣。
長樂此時就是這樣,她跪倒在地上,雙手緊緊地捂住心髒,剛剛經歷的那一切痛苦又一次出現在她的腦海中,連那種疼痛也感覺得如此真切!不,夠了,羅蘭說得對,她除了一頂公主的桂冠,什麼都不是,這樣的她還用掙扎著活下去嗎?去死吧,去死吧!心里有一個聲音在拼命叫囂著,長樂咬緊牙,霍然撿起腳邊的鞭子,毫不遲疑地套住自己細長的脖頸,用力想要拉下去。
四個宮女神情呆滯,臉上青白交加,緊握尖利頭釵的手不知不覺地也模上自己的咽喉。
樂曲就在這時戛然而止,長樂如夢初醒,駭然發現自己的鞭子正套在自己脆弱的脖子上,頓時一聲尖叫,如見毒蛇般把它遠遠地扔了出去。她不知道為什麼鞭子在自己脖子上,只記得清脆的鈴聲一響起,她就不由自主地落到了這步田地!羅蘭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攙扶著林子岳站到了長樂面前。她似笑非笑地望著長樂,抬起挽著的林子岳的手,輕輕一搖,玉手鏈立即發出清脆的響聲。
長樂臉色大變,如見鬼怪,不顧一切地向後倒退著爬開,唯恐那個魔鬼般的聲音再次降臨。
「怎麼樣?我沒有說錯吧?你的生死只不過在子岳的一念之間,公主,你是不是連給他提鞋都不配?」
長樂慘白著臉,萎頓在地上,失血的薄唇緊緊地抿著,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