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雪地跟死掉一樣(荼蘼花了我無緣19章節手打)。空氣里彌漫著蒼白和寒冷的氣息。白衣女子跪坐在枯萎的枝丫下,寬大的裙裾像一朵淒美的花,散開在大地上。她的懷里是一個青年,渾身是血,卻因為穿著深色長袍,斑斑血跡都被掩蓋了。他的容顏同生前一樣,幽深絕美,側臉輪廓硬朗,不染風塵的樣子像是天神。
她心中的神死了,她的信仰破滅了。
在蘇晚涼身後,一個穿著戰甲的男子立在巨石後,掩飾地並不很好。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那個悲痛欲絕的女子身上,許久才挪開。他隨地撿起一支箭,細細觀摩,眉角輕蹙。
這斷然不是中原大軍軍營里的箭,看樣子倒像是月孤國自己的箭。左溪開始很奇怪自己分明沒有在此處埋下伏兵,可為何回來時九嵐就被殺害。如今看這情況,是他們自己起了內亂,有人想謀權篡位,趁機神不知鬼不覺地將九嵐誅于此,再嫁禍給中原軍。
左溪又立了一會,也許想上前安慰蘇晚涼,卻發現自己語拙無言。他知道自己一定被蘇晚涼誤會了,低眸瞟了一眼手里的箭,最終還是沒有上前辯解。他想離開,更又沒辦法扔下她在這危急四伏的山谷里不管。
太過安靜,顯得時間過得特別漫長,久到仿佛天地變了好幾個輪回,蘇晚涼訥訥地站起身,想要抱起九嵐往外走。
可是才站起來,蘇晚涼肚子里驀地一陣撕裂的劇痛,她下意識地低頭看,啪嗒啪嗒,雪地上出現一滴一滴的鮮紅,下胯的裙處亦是被一片血染得嫣紅。她捂住肚子,眼楮里是驚恐的光,她想倚著附近的一棵大樹,還沒走到,就已經無聲無息地倒在了地上。
左溪立刻從巨石後閃了出來,一把扶住蘇晚涼,冷清的語氣里染了幾分焦灼︰「阿晚,阿晚?」
左溪的手沾到她的血,一片黏稠的質感令他抑制不住有些顫抖。他開始有些害怕,因為他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她竟然有了孩子…一陣莫名的心痛,但是很快就被心急淹沒了。
他沒有再猶豫,一把抱起蘇晚涼,騰上馬飛快地往山腳奔去。
暈迷中的蘇晚涼,手卻依然死死捂著肚子,另一只手緊緊拽著左溪的衣角。她像是竭力想抓住什麼,神情痛苦至極。
他就近去了臨約的一家醫館。里面就醫的人不少,擠了一大廳。里面的人看到這奇怪的一幕,紛紛自覺給左溪讓道(荼蘼花了我無緣19章節手打)。一個穿著戰衣的男子,手里抱著一個白衣女子而女子的下半身全是血,染在白衣上更加觸目驚心。見到此狀,任由是過路人,都心起惻隱。
大夫看多了女子流產的情形,並未慌亂,也並未多問二人身份,救人要緊,處驚不亂地指揮左溪將蘇晚涼平置在床上。
「孩子是保不住了,」大夫搭完蘇晚涼的脈,微微嘆了一口氣,「母親身子很弱,不知道能不能撐下來,老夫盡力吧。這位軍爺先出去在外等候。」
左溪深深地看了一眼蘇晚涼,轉身走了出去。
他侯在門外,看到一盆盆清水進去,一盆盆血水出來,觸目驚心。左溪的思緒在這些時間里麻木,他不敢去想象,蘇晚涼此刻在承受怎樣的痛苦。
愛人沒有了,孩子也沒有了。左溪如今不知是該期盼蘇晚涼醒來,還是該希望她永遠都不必接受這些事實。他何其清楚蘇晚涼的性子,雖然大部分時間都是隨和的,但一旦偏激起來,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情。
日落西山,然後是滿天繁星,不知道過了多久,左溪就這麼一直侯在門外,木訥地站立著,也許在發呆,也許在回憶。
如果她想報仇,就沖著他來。對付他,蘇晚涼就可以不必去面對其他世界的險惡,那麼就讓她繼續誤會下去好了。
左溪的思緒被吱呀一聲開門的聲音拉了回來。
「老夫盡力了。夫人身子本來極寒,縱然沒有此次催化,這胎兒也必是不保的。幸好夫人求生意識強,老夫勉強保住了夫人的性命,至于醒不醒,還要看夫人的造化了。」醫者從房里走出來,經過了大半天的勞累,也有些疲憊了。看來他是將他們當成了夫妻。
左溪也沒去澄清這些,對醫者微頷首,向前急切地走了幾步,不知想到什麼,突兀地停了下來。
「大夫。」左溪轉身叫住他。
「嗯?」
「我還有軍務在身,不便進去了,」左溪未直視醫者,小小的心虛被掩藏的很好,語氣清冷讓人覺得理應如此,「還望這幾日大夫好生照顧,她脾氣倔,如果大夫瞞得住,就盡量不要告訴她孩子掉了。」
醫者捋了捋一把灰白的胡須,也表示理解︰「老夫明白。」
左溪身上並未帶銀子,便將自己的身邊的佩劍交給醫者,說道︰「我行軍並未帶多少盤纏,此劍雖不比名劍貴重,但當掉抵醫藥費還是值的。」
醫者本想推月兌,卻看到左溪毋庸置疑的神情,听他軍人一貫冷硬的語氣,一時被這氣勢震得不敢反駁,也就收下了。
蘇晚涼醒來後,已經不知道自己睡過了多久。一睜眼,是一個樸素而陌生的環境。
房間里彌漫著濃郁的檀香味,隱約夾雜著些藥草的味道,聞起來格外舒心。蘇晚涼撐著手從床上坐起來,目光停在自己的身上。不知是誰給自己換了一件干淨的素衣。
目光再往下,停留在月復部。她想起那日看到自己身下流出的如注的血,驀然一陣沒有底的心慌。
「夫人醒了?」一個蒼老慈祥的聲音從門口傳進來。
蘇晚涼身子繃直,陌生的聲音讓她立刻警覺起來︰「誰?」
「夫人不必心慌,我是這里的大夫。」
大夫?蘇晚涼的眼神閃爍著知欲的光︰「大夫,孩子,孩子還在嗎?」。
看到蘇晚涼如此的在乎這個孩子,醫者神情微頓,不著痕跡地回答道︰「勉勉強強,算是保住了(荼蘼花了我無緣第十九章寸寸關河,寸寸銷魂地(5)內容)。」
蘇晚涼喜極而泣,不禁掩面,嗚咽道︰「那就好,那就好…」
「夫人之前情緒波動太大,加上體質不好,今後切忌大喜大悲。」
蘇晚涼重重地點點頭。她只要活著,要保護孩子,要替九嵐報仇,除了這些支撐著她活下來,其他的事情再也不能驚動她絲毫的心緒。
「是誰送我來這兒的?」她突然想到此事。
醫者依然以為她同左溪是夫妻︰「夫人的丈夫啊!就是那位軍爺,穿著一身鎧甲,听到你沒事就急著回軍營去了。夫人在這里好生養著身子,等他回來吧。」
蘇晚涼心里疑惑,自己似乎不曾與什麼軍爺有過交往,卻因已經被誤解,再問怕暴露了身份,只得含含糊糊地點了點頭。一瞬間,她突然想到了在路途中遇到的左溪。
呵,他以為她這樣救了她,這份情她就會承嗎?弒夫之仇這筆賬,還要找他算個清楚。他一定是她此生的災星,生活里所有的爭端都是因他而起。
只要殺了他,一切都能平靜,她就可以帶著孩子,帶著單純的對九嵐的懷念,生活下去。
此時左溪,已經回到了軍營。
糧草被劫的事情早已傳了回去,昭原久久沒等到左溪回來復命,正勃然大怒的當上,左溪趕了回來,撞到槍口上。
「且不說你押運糧草失誤,就你耽誤軍機這條,朕都能治你個死罪!」
「臣無話可說,請皇上降罪。」左溪不善辭錯,亦不會月兌罪,老老實實地跪在地上,聲音不卑不亢。
「不過殺了月孤國的王,也算你將功抵過。」昭原一甩袖,轉身坐到上座,怒氣微減。
「他不是我殺的。」左溪平靜地回答道。
「是誰殺的?」昭原略微吃驚。能殺了九嵐的,卻不是左溪,世界上竟然還有這等奇人在。
「不知。」
左溪從頭到尾聲音清冷,倒將昭原的怒氣泄了個干淨。
昭原本來就是看出一些端倪了的。左溪是很有原則的一個人,耽誤了這麼多時間也沒有派人回報,而且漠南嶺已經派人清理,戰場都已經結束,那麼他必定是遇到了一些麻煩事。然而能值得左溪耽擱的,也就只有一個人。
昭原靜坐了許久,任由左溪這麼跪著,半晌才突兀地問道︰「她在哪?」
「不知。」
昭原本就沒想到要問出什麼,他知道左溪不可能輕易泄露蘇晚涼的去蹤。只是左溪也不問她是誰,就這麼果斷地一答,倒像是刻意的隱瞞了。
昭原揮揮袖,說道︰「去領五十軍杖。」
「謝皇上開恩。」左溪磕了個頭,從帳子里退了出去。
昭原一動也不動地坐著,目光很深,如此沉靜,不知在深思什麼。
他沒有料到的是九嵐死得這樣輕易,倒是徹底亂了他的計劃。他從出征到現在,根本就沒有想到要打敗九嵐本人,最多只是想趁著大敗月孤*隊,來威脅他用蘇晚涼做交換。可是九嵐死了,那蘇晚涼……究竟是遇到了什麼樣的麻煩?
昭原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