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沙傳 第六章

作者 ︰ 千豬

皇帝陽炎與大將軍飛羽雲一起陣亡的消息飛馬傳回京師,舉城皆驚。

幸得飛羽軍敗而不亂,再加上路文路武兄弟趕到得又及時,陰軍不敢過分緊逼,這才保住了江北江陵城不失。

皇宮內,皇長子陽信、皇次子陽弛相對呆坐,久久不能言語。

幸得陽炎義弟花岩仍在。

花岩直入捧日軍營,接管了一應軍務,立刻下令全城戒嚴,無關人等嚴禁出入,之後又下令其鐵騎軍玄武騎移防汴梁城東三十里處,以為威懾。

有花岩一系列霹靂手段使出,便是有人有什麼想法,也來不及實施。

及京師治安初定,花岩便于金鑾殿上請出陽炎的發妻路皇後、兩位皇子,以及諸位高官大臣,共同商議立新君之事。

皇長子陽信年方十八,頗有乃父之風,雷厲風行,殺伐果斷,喜好結交各類奇人異事,對文人卻不大感冒。

皇次子陽弛才八歲,還未長成,但已可以看出性情敦和,喜好讀書,五歲啟蒙,如今已遍讀詩書,與其父大不相似。

按照一般慣例,此時定然是皇長子陽信繼位無疑。但群臣考慮的,還有更重要的原因,卻無法述諸言語。

當年起事之時,陽炎曾與飛羽雲、花岩互約婚姻。約定陽炎長子日後娶飛羽雲之女為妻,次子娶花岩之女為妻。只是時至今日,飛羽雲已經身亡,依然無女。花岩卻早早的兒女成群。所以,陽信只得娶了其他大臣之女為妻,如今已誕下一子一女。陽弛卻已早早向花岩的小女兒下了聘禮,只待雙方成年便正式迎娶。

若是平時飛羽雲仍在便不好說,如今眼見朝中花岩獨大,若是他有心扶自己女婿上位,陽信可有一搏之力?可若是讓陽弛真個坐上了寶座,今後十年朝堂上還有旁人說話的地方?

眾臣心中各有小算盤,誰也無法說服別人。

路皇後本是小家之女,此刻哪里拿得出主意,只懂得坐在簾後嚶嚶痛哭。

花岩幾次意欲強行壓服眾人,卻苦于立場不便多言。而且自己並非能言善辯之輩,只說得三兩句便被搶白得無話可說。他只恨不得身代二哥飛羽雲去死,若是飛羽雲在此,那尖牙利齒,朝中無人可敵。自己空有一身勇力,卻是毫無用武之地。

正在亂紛紛之際,忽有內侍來報,陽炎隨侍太監蟾十一奉陛下傳位遺詔在宿衛將軍路文護送下快馬回朝,此刻正在宮門外候見。

聞听此言,陽信心頭大亂,大聲道︰「速傳!速傳!」

片刻之間,蟾十一手捧一卷黃綾放聲嚎啕著走入殿來。宿衛大將路文滿面憔悴跟在其後,入殿之後,身體搖搖擺擺,便暈到了過去。旁邊自有小太監扶他前去休息不提。

一入金殿,蟾十一立刻跪倒在地,膝行向前,一步一叩首,口中大呼︰「奴婢罪該萬死!奴婢苦勸陛下萬不可輕身入險,卻被陛下斥責。奴婢攔住陛下馬頭欲行死諫,陛下卻依馬扯上黃袍寫下遺詔,命奴婢若是有何不測便攜之回京,交與皇後與花將軍,以此定國本。」

蟾十一說著便嚎啕大哭起來︰「奴婢本應舍了此身與陛下同赴黃泉,奈何奉陛下遺命,要將此傳位遺詔帶回京城,因此苟活多日。請新君繼位後便下令旨,誅奴婢于午門外,以正視听!」

未等他人開言,陽信先道︰「小蟾子你于亂軍中仍能保護父皇遺命而回,豈是有罪之人?當有大功于國才是!」說罷本想上前接過遺詔,卻又覺得吃相未免太過著急,不好出手,唯有請花岩上前。

花岩從蟾十一手中接過遺詔,打開一看,果然是兄長的字體,頓時淚流滿面。他雙手捧著遺詔,交一旁小太監遞予簾後的路皇後。路皇後看罷,也是放聲大哭,半響沒有讀出上面的內容。

陽信心中百爪撓心,恨不得一頭沖入簾後,從母後懷中搶過遺詔先睹為快……

還是花岩靠得住,哭了一陣,便敦請皇後宣讀遺詔。促請之下,路皇後勉強止住哭聲,卻哽哽咽咽無法出聲,只得命小太監將遺詔傳出,由花岩宣讀。

花岩捧起遺詔,深吸一口氣,聲音發顫地大聲讀出遺詔內容︰「朕次子陽弛溫良謙恭,知書達理,必乃天下仁君!」這片黃綾邊角毛糙,筆跡草草而就,顯是臨時寫下,但用筆卻的確是陽炎字體,再無假冒之虞。後面更有陽炎隨身小璽印鑒,更是做不得假。

花岩讀畢,將遺詔傳下。眾大臣輪流觀遍,再無一人有疑義,無不涕淚並下。

待眾臣工閱遍,花岩手捧遺詔,帶頭跪于階下,口中高呼︰「天下不可一日無君,臣等恭請陽弛陛下就皇帝位!」

眾臣慌忙齊齊跪下,同聲道︰「天下不可一日無君,臣等恭請陽弛陛下就皇帝位!」

陽弛痛哭道︰「父皇新喪,吾尚年幼,豈可竊居此位?且國須長君,吾兄陽信才華勝吾十倍,可為新君!」

花岩道︰「先君乃吾結義兄長,但有所命,吾誓死為之。今既有遺詔在此,還請皇次子莫要推辭,速速繼位,以安天下民心!」

眾臣齊道︰「請皇次子莫要推辭,速速繼位,以安天下民心!」

陽弛一味放聲大哭,只是不許,眾臣再請。如是者三辭三請,陽弛無可奈何,方才同意登基繼位。

一旁陽信心中恨得幾乎咬碎鋼牙,心道你個八歲稚童豈有如此精于此道,必是花岩私下早有教導,且這封遺詔來的時機好不蹊蹺……只可惜母舅路文已經暈倒,無法細問詳情。

眼見陽弛繼位已成既成事實,陽信縱使百般無奈,也只得與眾臣一起拜倒在階下,偷眼看著幼弟那張充滿悲戚的臉。

是夜,新封齊王陽信于府中與幾個親信貼心人喝到酩酊大醉,指天劃地大罵老天不公父皇無眼母後無愛皇弟無能奸臣弄權,直到半夜方才昏昏睡去。

睡得半酣,陽信突然驚醒。剛才夢中自己竟然帶兵造反,將小弟陽弛綁了,在金鑾殿前架起了火堆,逼其交出傳國玉璽,並主動退位,將皇位讓給自己,一時間滿京城俱是殺人放火的淒厲喊聲,到處都是尸體、人頭,自己被無數死尸擠在中間,幾乎無法呼吸,想要大聲求救,卻無法呼出聲音……

原來只是南柯一夢啊……可那將弟弟生擒活捉當面斥罵的快感,卻依然在心頭縈繞。陽信只覺渾身燥熱,正想喚下人拿碗冷水來,卻听得外面隱隱約約真傳來陣陣喊殺之聲。

這……這是何故?

陽信掙扎下床,胡亂踢上雙布屐,忍著炸裂般的頭疼,一把推開了臥室房門。

遠處的天邊一片通紅。幼時曾經歷過荊州之變的陽信立刻辨認出來,那是火光,而且絕不是小火,必然是整條整條街被焚燒的沖天大火!風聲中,模模糊糊傳來呼救聲馬蹄聲廝殺聲……一切都那麼真切,再不像剛才夢中那般模糊。

陽信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這才恍過神來,自己並不是在做夢!

究竟發生了什麼?

陽信連連呼喚,終于有人應了一聲。這一聲卻幾乎要了他的命。

「殿下!殿下不好了,事發了!」這聲音雖然完全變了形,卻也听得出來,是自己從前唐宮里挑揀出來的親信小太監小桂子。

小桂子跌跌撞撞跑了過來,撲倒在陽信面前,淒聲道︰「殿下,大事不好!您派出去暗殺陽弛陛下的刺客形跡敗露,被花岩將軍親手格殺于前陛下靈前。如今禁軍已經點起人馬往咱們府里殺來,幸得有忠于殿下的部隊沿路抵擋,卻節節敗退。還請殿下速拿主意啊!」言詞混亂,但意思卻很明白。

陽信大驚失色︰「孤何時派刺客暗殺陛下?孤怎麼可能做下這等叛逆之事?」

小桂子道︰「殿下怎麼睡糊涂了麼?明明是剛才您在飲酒時下的命令,命府中死士潛入宮中,尋機暗殺您幼弟陽弛,又命府上親兵各自聯絡軍中至交好友,待宮中有變便共同起事,共扶殿下登基為帝……」

陽信登登登倒退幾步,一頭撞在門上,踫的一聲巨響,眼前一片金星亂轉,差點就此暈倒過去。

小桂子連忙上前扶住陽信,口中卻不停催促︰「殿下切不可慌張,必須當機立斷啊!該如何是好,請速下命令!」

陽信平日里向來果斷,眼下遇到這等緊急狀況,卻被酒氣上頭,只覺得頭痛欲裂,哪里想得出來什麼辦法?被小桂子一催,陽信更是手足無措。

小桂子在旁說道︰「殿下,當此之際,是逃是降,都須得快些,莫等追兵殺到,一切都遲了!」

「逃……降……?孤要投降,孤要進宮面聖,這都是誤會啊,孤雖則酒後亂言,但其實絕無謀害皇弟之心!孤與皇弟從小一起長大,孤一向對他愛護有加……還有母後,母後最是疼愛孤,只要進宮尋得母後做主,孤定可逃過死路……」陽信胡言亂語中,似乎為自己找到了一絲曙光,「孤要進宮!孤要面聖!孤要去見太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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