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沙傳 第十二章

作者 ︰ 千豬

飛羽差等人在京師第一酒樓里發生故事的時候,在樊樓遙遙相對的汴梁南城南市街的一家叫做「客常來」的小酒館里,也發生了小小的故事。

真的只是小小的故事,因為故事的主角只是一群半大孩子。

一行同樣是五人,但最大的一個看起來也只有十歲。而且全都穿著粗布衣服,顯然不是什麼有錢人家子弟。當然,會出入南市的,也多是生活在社會中下層的普通百姓而已。

五人中為首的一個,明明皮膚白勝雪,卻偏偏用煤灰將臉抹得一團亂,這樣也遮掩不住一雙靈動有神的桃花眼。挺翹的鼻梁,薄薄的紅嘴唇,用個粉琢玉砌來形容一點也不過分。這孩子才十歲大小的樣子便這般俊俏可愛,長大了還不知得迷死多少少女。

但說起漂亮來,在他旁邊一個實際上漂亮得更過分,只是臉上干脆用墨汁涂了一臉,將**成的天生麗質掩蓋了起來,再加上一身不合體的寬大袍子,把女兒嬌羞的體態也全遮住了。

其它三個小孩便普通得多,高矮胖瘦雖然各不相同,卻也不過是滿街都能看到的拖著鼻涕到處亂跑的娃兒罷了。

如果有什麼高姓大戶的貴人路過此處——當然這是絕無可能的事——見了這五個娃兒,定然會嚇破了狗膽。

為首那桃花眼的小帥哥,正是飛羽家最後一個傳人,飛羽差的弟弟,飛羽沙是也。

旁邊那涂了墨汁的女娃更是不得了,花生的胞妹、飛羽差定了親的媳婦,花米是也。

剩余那三人,分別是飛羽府上廚娘的兒子槽里拱、花匠的兒子泥里鑽、木匠的兒子順竿猴。當然,這三個名字都是飛羽沙贈送的匪號,其真名無非是大毛子二狗子三褲衩子之類賤名。飛羽沙自己的匪號叫做沙半天,花米的匪號叫發花癲——被花米抗議了無數次都被駁回,並聲言如果不肯接受這麼帥氣的名字,以後便開除出隊。

這五人組被飛羽沙命名為「東京第一俠義道」,誓以掃除不平、拯救蒼生為己任。因為隊名太長,三個龍套常記不住,因此又簡稱「東道組」,按照眾小弟的理解就是反正每次出來都是飛羽沙做東道。

這家客常來便是東道組常年落腳的場所。用飛羽沙的話來說,這里魚龍混雜,最是俠客聚集的好地方。只不過卻被花米無情揭穿了真相︰這里當壚賣酒的年輕妹子長得很是養眼,人稱南市貂蟬,與十三街賣豆腐的小寡婦豆腐西施、後柳樹溝鹵狗肉店家的閨女狗肉昭君,以及殺豬巷的半掩門殺豬玉環,並稱南城四大美女。

嗯,花米那發花癲的稱號便是從這天起硬給戴上的。

靠窗一張最亮堂的桌子邊上,飛羽沙與花米坐了一張條凳,其它三人各在桌子一邊獨坐條凳。自稱沙半天的飛羽沙,一本正經地攤開一張看不出本來顏色的破布,上面隱約還能看出一些橫七豎八的線條,以及缺筆少劃的漢字,在邊緣處還有一些明顯是新寫上去的蠅頭小字。沙半天很是嚴肅地指著上面的字說︰「根據本大當家的連日來夜觀天象……」

被強行叫做發花癲的花米插嘴︰「你分明是夜夜偷看美女沐浴……」

飛羽沙一瞪眼︰「發花癲二當家的,請注意你的言行,你這是在挑釁本大當家的權威麼?」

花米撇撇嘴,大眼楮骨碌碌地轉了幾圈,轉頭向店家喊道︰「貂蟬姐姐,拿酒菜來!」

南市貂蟬快步走來,放下一碟瓜子,說句︰「忙,等會再招呼你們。」便轉身回去櫃台那邊。平日里眾人常在這里廝混,早跟她混得熟透,只是瞞了沙、米兩小的真實身份,都說是柔娘娘——民間對飛羽柔的尊稱——家工人的子女。

飛羽沙點點頭︰「這才是你二當家的應該干的……且再看這張藏寶圖。本大當家的連日來夜夜偷看美女……啊不,夜觀天象,終于查探出來,這張圖乃是前唐奸相楊國忠的藏寶圖!而且你們猜怎麼著……」他故意只說一半,想吊一下大家胃口。

花米抓了把瓜子,坐在條凳上嗑著,兩條小腿在凳子下搖來晃去,百無聊賴,根本沒搭理他。

順竿猴是個滿身消息機關一刻也坐不住的娃,在長條凳上扭來扭去,將老大的話只听進去幾個字,便隨口應道︰「老大你也忒不厚道了,夜夜偷看美女洗澡,也不說帶上俺們三個,還說什麼有福同享呢!」

飛羽沙怒道︰「誰說的!我上個月不才帶你們去過?」

順竿猴道︰「那才叫一個坑爹呢,你說帶俺們去看十三街賣豆腐的小寡婦洗澡,結果卻去了十四街殺豬佬家看到了他那比豬還肥的老婆……呸呸呸,老子眼楮都要瞎了。還被殺豬佬發現,險些沒打斷俺的腿!」

飛羽沙指著旁一人道︰「那都怪槽里拱,誰讓他偷窺還要帶條雞腿去啃,結果被人家的狗給發現了!」

槽里拱低頭道︰「俺骨架大,容易肚子餓嘛……沙哥哥,今天的點心咋還沒上來呢?」這廝好大的身板,光看個頭有人家十四五歲小孩的樣子了,其實卻才七歲多,臉還稚女敕得不行。

飛羽沙扭頭看去,那邊南市貂蟬正在忙著給一桌客人上菜,便道︰「稍等啦,貂蟬姐姐空了便來。」

還是泥里鑽體貼老大,上趕著捧臭腳,擠著一臉假笑問︰「老大,你剛說這藏寶圖,究竟怎麼啦?」

飛羽沙滿意地點點頭︰「嗯,既然你們這麼有誠心,我就告訴你們吧!這張藏寶圖是本大當家的從皇宮內院一處密室內偷出來的,經本大當家的連日來夜觀沐浴……天象……發覺這藏寶圖上所標地點哪,就在咱們南城!這可是當年楊國忠當丞相時的相府遺址,如今被稱作鬼宅那家便是。」

三個龍套小弟一臉佩服的表情,同時贊道︰「老大英明!」

花米撲哧笑了出來︰「你個不學無術的小沙子,叫你多看兩本書你就犯困,前唐都城那是在長安,關咱們東京汴梁什麼事?還楊國忠的相府遺址呢,難不成他晚上住汴梁,白天再趕去長安上朝不成?」

飛羽沙臉皮漲得通紅︰「你懂個屁,汴梁到長安又怎麼了?想當年我爹爹麾下飛羽軍日行六百夜行四百,汴梁到長安不過千把里路,三天便能走個來回!」

花米道︰「對對對,楊國忠要是有二爺那本事,前唐還能滅了香火?」

听到二當家的稱贊自己爹爹,飛羽沙滿意地點點頭︰「這話還差不多……好吧,姑且這里就不是楊國忠的相府……那……那必然是他養外宅包二女乃的地方。你們想啊,他家大老婆多凶,二女乃要是養得近了,隨時不被打上門去?養在汴梁這里,每年借口出來巡視,住上幾個月,順便埋藏點金銀珠寶什麼的,多合理啊是不是?」

槽泥竿三人連連點頭。

花米見他胡攪蠻纏,只笑笑不再反駁。

飛羽沙拍拍藏寶圖道︰「所以啊,本大當家的決定,今夜咱們東道組便集體出動,去查探挖掘寶藏!」

花米插嘴道︰「咦?今晚不去看豆腐西施沐浴了?」

飛羽沙想了想︰「嗯……那要不明天?」

槽里拱道︰「明天不行,明天俺要幫俺娘整拾燒豬,得弄整個通宵,過幾天咱們家祭祖,可不能耽誤了。」

飛羽沙悻悻道︰「好吧……那就後天……」

泥里鑽道︰「後天不行,後天晚上要幫俺爹把柔娘娘最喜愛的蘭花的幼苗移到園子里去,上百盆呢,俺全家出動都得干一個晚上。」

飛羽沙怒道︰「那大後天……大後天又輪到你了是吧?」他怒視著順竿猴。

順竿猴奇怪地說︰「咦?關俺屁事,柔娘娘叫俺陪老大你讀書,不用學俺爹的木匠手藝。所以俺爹再忙俺也幫不上手。」

槽里拱和泥里鑽齊齊用艷羨的目光看著順竿猴。

飛羽沙見狀說道︰「這點小事你們也不早說,我最恨讀書,生怕連累了你們呢。既然你們也想讀書,回頭我跟娘說一聲便成,下月起你們也進我書房來吧。」

槽里拱泥里鑽齊聲歡呼。

順竿猴又在條凳上扭了幾下說道︰「大當家的,其實哪用那麼麻煩啊。大不了明晚別去偷看豆腐西施洗澡不就是了?」

飛羽沙若有所思︰「對哦……」

花米連忙道︰「那可不成,那豆腐西施一個月才洗一次澡,錯過了這次,就得等下個月了!」

飛羽沙點點頭︰「對啊,為啥豆腐西施不跟你一樣,每天洗三次呢?那我想啥時候看就啥時候看,吃了上午飯看一次,吃了下午飯看一次,晚上吃了宵夜還能再看一次……」

听到吃字,槽里拱口水直流,肚皮不爭氣地咕嚕叫了起來。

花米把瓜子盤向槽里拱面前推了推,白了飛羽沙一眼道︰「怎麼?你還敢偷看我沐浴不成?我可是你嫂子!」

「嫂……你妹!」飛羽沙鼻子一歪,「你這等黃毛丫頭,要胸沒胸,要沒,白給我看我還怕瞎了眼呢。」

花米道︰「還說你沒看過,要不你怎麼知道我沒胸沒?我告訴你,我現在年紀還小,再過幾年你看看,哼哼……到時候老娘要胸有胸,要有,你現在看那些豆腐西施什麼的,到時候都已變了皺巴巴的干癟老太婆,讓你看個夠!」

飛羽沙道︰「切,就你這樣,再過十年也是個攤煎餅的平底鍋!」

花米怒了,一巴掌扇在飛羽沙後腦勺︰「你敢咒老娘?你等老娘當了你嫂子,非給你介紹一門親事,專找個沒胸沒的老婆給你!」

「你……」飛羽沙想到長兄為父四個字,馬上判斷出花米所說實現的可能性非常大,立刻轉了話題,「我說貂蟬姐姐今天動作怎麼那麼慢?咱們不就要了幾碗醪糟幾個肉餅麼……」

「老大你快看,有人調戲你的貂蟬姐姐!」泥里鑽突然扯著飛羽沙的袖子說。

飛羽沙扭頭一看,頓時火冒三丈︰「入你娘的,兀那賊禿,放開老子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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