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什麼啊?你瘋了麼!什麼我兒子……我哪有兒子?」
「你有,你生過兒子……」
「你說我兒子……」她實在不習慣這個詞兒,而且討厭她說她生過兒子,「你說他沒死?」
「是啊沒死,你兒子沒死。」
「你真瘋了?!」
「你不相信?」
「真瘋了,我看你真是瘋了!……」她記得那孩子生下來就死了,他死于早產並發癥,不可能又起死回生啊!于是她指責胡芳,「你太會編神話了,甚至超過科幻,事情過去多少年了,這麼荒唐的故事你都編得出來,我說胡芳,這麼多的拍電視劇的,怎麼沒人請你去當編劇啊?」
「我沒編,真沒編,我為什麼要編?這是事實啊!我好心好意……」胡芳關心真誠的臉上又添上了絕對懇切,的確不像編,可她認定是編,而且編得可惡,「你這人存的什麼心啊?太無中生有了!是不是看多了電視,電視上那些拿老百姓開涮的低俗傳奇故事受到傳染你也想編了?」可音邊指責邊預感到一場不亞于拳擊賽的對抗將要開始了!可悲的是她感覺一開始就輸了,這全是因為自己有軟肋的緣故。
「你听我說,這孩子活著的事你都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可是你是生了孩子了對不?你在四年前生了孩子,那孩子七個月時生的,理論上護理得當情況好有可能存活對不?他真的活著,我沒騙你,不信,你問問你媽,你媽知道……」
「我媽知道……」這一拳厲害,左勾拳,可音簡直申吟了,她沒想到這麼快就被直截了當地擊中了她最不堪一擊的軟肋部位。
「對啊對啊!你問問你媽就知道啊……」胡芳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下面連珠炮似的說出的話讓她感覺接著在同樣部位挨了一記右鉤拳;接著第三拳,第四拳……她感到被打的部位在劇痛流血,而胡芳並沒有住手的意思。
「我跟你說吧,你當時躺在床上昏迷是不知道,我可親耳听到你媽跟醫生講了。」胡芳說,「那天醫生問你媽是保大人還是保孩子,你媽還發了脾氣,說當然保大人了!孩子死了也沒辦法。她後來還跟我叨叨,她不希望要這孩子,還是死了好,罪犯的兒子活著也是造孽。開始還以為這孩子死了,後來發現還真沒死,再後來就送給一個鄉下女人了。這女人當時也在醫院生孩子,她的孩子是真的死了,當然這一切都是預先說好,安排好的了……」
她真被打趴下了……不,不能,她挺住了,從趴下的地方站起來了,因為這簡直就是一派胡言,她斷定是胡言。那孩子死了,絕對死了,事後她母親是這麼跟她這麼說的,雖然她沒有親眼看見,那時候她昏迷了,可是……對,醫生也是這麼說的,她相信醫生不會撒謊,那就是胡芳撒謊!她有了底氣,有了反擊的底氣就反擊了︰
「呵呵,胡芳啊胡芳,沒想到你這麼會說瞎話啊,你說這孩子活著有什麼證據?你說了就是了?至于你說的把孩子送給了一個在醫院生孩子的鄉下女人就更可笑了,就算是……呵,這些你又怎麼會知道的?」
「我開始是不知道,我是幾天後知道的。幾天後,巧得很,這女人居然去了我家……」
「她去你家?呵,她去你家干嘛?」可音冷笑。
「我也大吃一驚啊!心想這不是醫院的那個女人嗎?陪你去醫院的時候這女人和你同一個病房……哦,你應該記得,她就睡你旁邊靠牆的那張床,35、6歲年紀,當時我們還議論怎麼這麼大歲數才生孩子,你一定記得她,她不是還跟我們訴苦說總懷不上孩子後來終于懷上了嗎?說不生一個孩子,哦,是生一個兒子,他丈夫、婆家就不要她了……對了,她不是還和你同時被推進產房的嗎?你應該記憶深刻呀!沒想到她竟是我媽鄉下的一個遠房親戚。這點是她到了我家我才知道的。她說生完孩子來我家看看,她管我媽叫大表姨,說這幾年土地被征了一家人都搬來了城里,這些我媽都可以證實。當時她在我家認出了我,說出了這一切,說完還讓我們保密別告訴她丈夫。」
「胡扯!」
「我沒有胡扯,沒有!誰能胡扯這些,也胡扯不出啊!哦,這事沒完呢,要是完了還好,完了就沒有後面的事了,後面的事就麻煩了,沒有這後面的事也就沒有這今天的事,也就沒有今天我跟你說的事,這個秘密我也會替你一直保密下去。」
「你還替我保守秘密?」
「是啊,你想不到吧,我一直替你保守著秘密,因為,誰讓我們是好朋友呢……你還是听我說說她抱走你的孩子以後發生的事吧。」胡芳不理會可音繼續說,「本來這事挺好。她的孩子死了抱一個別人的孩子替代,人不知鬼不覺,天知地知,你我不知只有她知,可誰知這孩子一天天長大,因為長得不像事情就敗露了。她丈夫起初起疑心逼問她,後來打她,她沒辦法只好說出實情,前幾天她來我家說了這一切,說她丈夫不要她了,其實她知道他是早有外遇在外面已經有女人和孩子就借這件事鬧離婚了,她明知道也沒辦法,不離就挨打,她挨不起打,加上這件事的確確有其事就只好離了。現在她離婚了只好給人家做保姆,生活困難養不起這孩子,又怕這孩子將來吃苦不能受好的教育,思前想後就來到我家找到我說想歸還這孩子。」
「我說胡芳,你跟我有仇怎麼著?要不然你怎麼扯這麼個彌天大謊害我啊?」
「我……我怎麼會害你呢……」胡芳一臉無辜,「你要不信人家把孩子都帶給我看了,你要不去看看?看了你就知道我沒有騙你,因為這孩子長得還真像秦子明,快四歲了。」
可音緊咬嘴唇,她快要崩潰啦,卻硬撐著。「這不可能!」
「可不可能你問問你媽去,不過你問她,她可能不會承認罷了,為了你。我也為了你都保密到今天了,要不是人家找上門來,我也是絕對不會對你說的了。我知道你的難處,你不能把過去瞞一輩子吧,要是讓喬丹墨知道一切,知道你竟然還有一個兒子……」胡芳看看可音又露出關切的神情,然後又說︰「不管怎麼說這事人家交待我,你考慮考慮再給我個回話吧。」
于可音一個下午都躺在床上渾渾噩噩。她把當時胡芳坐在客廳沙發上講的這些想了一遍又一遍,除了天塌地陷,除了震驚再震驚以外就沒有別的感覺了。
胡芳什麼時候走的她不知道,她只覺得末日到了,她的末日,她注定在劫難逃。現在她心里已經不是藏著一個有過婚史生過孩子的秘密啦,現在藏著的是一個秘密的延續,而且是一個更加驚天的秘密;勝過天方夜譚,比哈利波特還神奇。
她可音有孩子了!她生過的孩子死而復活了,她有兒子了,和秦子明生的,快四歲了,而且就要歸還給她母子重逢,她不知是該喜還是哭。這讓她怎麼在喬丹墨面前掩蓋,活生生的孩子怎麼掩蓋?孩子的母親怎麼冒充沒結婚的女孩?直到現在她仍然不相信,竟然有這樣的奇事怪事……她等到胡芳離開就沖動地去了母親那里,意料之中的是,母親見到她照例是怨氣沖天。她沒有理會直接問了這事,母親一楞之下堅決否認。
母親果然如胡芳所預料的不承認?她就把胡芳听到母親當時跟醫生說的話說了,母親才承認這話她說過,是出于理智考慮一時說的話,可還堅持那孩子確實死了,沒有送人這一說。母親的堅定讓她猶豫了,可轉而又想胡芳已經親眼見到那孩子了,誰會不要自己的親生兒子而說是別人送的呢?看來事實勝于雄辯,不承認也沒有用了。
現在她怎麼辦?剛剛秦子明找來這事還沒了結,又來了孩子的事,是老天要拆散她和喬丹墨嗎?不不,她寧可相信這一切都是胡芳編造的;可如果不是編造的呢?她的心痛了一下,奇怪的痛,是剛剛被告知她成為母親,母親與孩子一種天然神秘牽連的痛,但有一種痛更痛,那就是她不願失去喬丹墨,她要一個和喬丹墨的孩子,而不是秦子明的……她決定挺下去,即使萬箭穿心,即使千瘡百孔體無完膚她也要挺下去;挺下去意味著不管這事真假一概不承認;不承認意味著能保住現有的一切,這不僅僅是因為喬丹墨,而是因為那是她的新生活,她的未來,她要保住。所以她注定不能回頭,不能被過去拽回頭萬劫不復。
她當時逃了,母親驚慌失措地在後面追。母親想問個究竟,她則不願意說想一個人躲到一邊咀嚼痛苦;為什麼會是自己被過去糾纏不休呢?她一路跑著下樓,跑到街上,街上變得陌生了,她還跑,一邊想這是什麼地方,恍惚間她走進一個死胡同,就往回退,誰知後面來時的路卻找不到了,又跑進了一個死胡同,她拼命拍打牆壁,牆面裂開了,呈現了一扇開著的門,一個孩子在里面朝她招手,她正遲疑,孩子不見了,變成一只怪獸張著血盆大口呼嘯著撲過來,她尖叫起來……
「可音!醒醒!醒醒!」可音做惡夢了,直到喬丹墨回來把她推醒——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