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安宮的涼亭里,傾落迎風而立。入了宮她的發便再也不能隨意的披散,每日容玉姑姑都會給她盤好精致的發髻。
「小姐,那里到底有什麼好看的呀?為什麼你每日都要這麼看一個時辰。」連著五日,錦色發現每日學習完禮儀,小姐就會來到這個涼亭里站著,而這一站,往往便是一個時辰。
傾落沒有轉身,依舊看著遠處那一株銀杏樹。那里,實在包含了她太多的過去。她之所以每日每日的看,就是為了讓自己深記,曾經的自己到底在那個男人身邊受了多少的苦。
那一日,那滿地金黃的銀杏葉可是被染的眼紅眼紅的,好似一片彼岸之花,深深的開到了三途河畔!
那里,有太多的執念,怨氣,亡魂,還有她那還沒來得及出世的孩兒的鮮血。每每閉上眼楮,似乎總有一個聲音再她耳邊縈繞,「母後,母後……」
「小姐,你怎麼哭了?」錦色有些擔憂的聲音傳來,傾落回神,幾不可見的一笑。抬手,指尖在空中柔美的滑過,落在自己的眼角,輕輕一拭。
淚水?呵……原來,她竟還是能留下淚水。她還以為,那一日已然流干了呢。
緩緩的轉身,指尖落在琴弦之上。她閉目凝神,指尖輕挑,一曲琴音便如流水般傾瀉而出。曲調輕柔,安撫人心。
「曲子要有人听,才不枉撫琴之人。你這,又是為誰撫的琴呢?」皇甫澈輕搖著玉骨扇一步步拾級而上,站在涼亭的入口。
琴聲乍停,皇甫澈有些不悅的皺了皺眉。
「為何不撫琴了?莫不是本太子饒了傾落的雅興?」他笑的有些不懷好意,如水的丹鳳眼斜睨著抬眸看向他的傾落。
四目相對,他猛然一震。那到底是怎樣的一雙眼楮,沉寂到死寂,卻又似乎清澈到一眼見底。她忽的對他一笑,那雙眸子因為她的笑而微微眯起,叫他再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緒。
「傾落才疏學淺,怎比得上未來的太子妃。太子若是想听人撫琴,那等太子大婚之後,必然可以一飽耳福了。」她巧笑嫣然,有禮的對著他屈膝一福。不著痕跡的拉開了二人的距離。
皇甫澈斂眉一笑,玉骨扇有意無意的輕巧著自己的肩頭,「本太子眼楮還未瞎,分得清孰好孰壞。傾落何必如此貶低自己?更何況,太子妃的事兒,你我都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若是可以,他皇甫澈必然不會答應這門婚事。那花璃歌雖然也是上乘之選,可偏偏,她不管外貌還是學識膽識,都較傾落遜色一籌。
自出生起,他什麼東西是用的不如人的?他自問自己確實是個極度爭強好勝之人,他向來不服輸,不認命。所以,他的一切在外人眼里都無可挑剔!
只是這婚事,卻偏偏不由他做主。
看著皇甫澈沉思的樣子,傾落歪頭一笑,側身而過,「姐姐溫柔端莊,到時,太子定然會萬分滿意這個太子妃的。傾落在此先恭喜太子了。」說著,她又是一福,看著皇甫澈完全發黑的俊臉,她依舊不知死活的笑笑。
「天色不早了,傾落該回去了,太子便好好的欣賞這里的景色吧。」語畢,她悠然轉身,瀟灑的離去。
滿樹梨花落下,她忽的想起了答應皇甫正的梨花酒。止步,展開絹帕接住那紛紛而下的梨花。
「梨花露,梨花酥,梨花釀酒滿屋香。」錦色笑嘻嘻的跟著傾落一起接著花瓣,搖頭晃腦的唱起小調。「梨花酒,喝九九,梨花仙人醉九九。樹下小童偷喝酒,醉了直出糗……」
「錦色。」傾落忽的輕喚了一聲,錦色回神看她,眸光中滿是童稚。
「錦色想吃梨花酥麼?」她輕笑,將梨花瓣收攏往住的偏殿走去。
錦色一听梨花酥,頓時眉開眼笑,小跑著追上傾落直點頭,「小姐做的梨花酥最好吃了,錦色當然想吃啦!梨花酥,香噴噴,美人手,梨花酒……」
「美人手,梨花酒。呵……」身後涼亭處的皇甫澈,听著錦色的話,嘴角不由淺笑。
「太子……」假山後,忽的閃出一抹黑影,對著皇甫澈必恭必敬的跪下。
皇甫澈有些不悅的蹙眉,卻終是冷冷的問道,「何事?」
黑影抬頭,那剛正不阿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猶豫的神色,卻最終咬牙道,「屬下去暗訪了她的行李,發現,發現了一個裝有麝香的香囊!」
「麝香?」皇甫澈眸光乍然一沉,看著傾落遠去的背影,他眼底什麼情緒都有。手中的玉骨扇不由的握緊,一片梨花自空中飄落,落到了他的衣袖上。
腦海中忽的閃現出她決然月兌塵的一笑,還有那一雙沉寂到死寂,卻又清澈見底的眸子。她,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又到底有什麼企圖?
心,頭一次覺得煩亂。
一旁的子夜看著皇甫澈緊蹙的劍眉,不由的一愣。一直以來,太子在任何人的面前都不會有蹙眉的動作。更何況,他不覺得這件事有多難處理。只要太子出面,這將軍府的三小姐便必死無疑,甚至,連整個花家都會受牽連。
如此,對他的大計,百利而無一害!
可是,現在看來,太子似乎並不想要這花家三小姐的命。更或者,他似乎還想要保她?!
就在子夜出神的時候,皇甫澈緩緩開口,「子夜,你喝過梨花酒麼?」
子夜一懵,隨即又恭敬如實的回稟道,「回太子,屬下未曾喝過。」
「哦,本太子也沒喝過。突然,很想去嘗嘗呢。不知道,會不會真的醉九九?」說著,他邪魅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