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金世修沒有回答，現在他也能體會婉心內心的掙扎了。有些事就算你自己不想去計較，可卻真的過不了心里那道坎，就正如婉心所說，她真的無法做到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家的，看到婉心的時候，居然有些不知所措。兩人之間好像突然間隔了一道屏障，很難跨越過去。
「給你留了飯，我讓小蓮去熱一下。」婉心一看到他回來，就趕緊從繡架前站起來，有些拘謹的說道。
「好。」
他的眼神依然是那樣的溫柔，看著婉心的時候里面泛著心疼。他多想那些事情都沒有發生過那麼現在婉心的心里也不會有心結了。
可是這個世界上沒如果，上一輩的恩怨，終究還是要他們來解決。
婉心慌忙的從他身邊走過，一刻都不敢停留。她其實不想這樣，但就是心不由己。
飯桌上是精致的小菜，全都是婉心親自下廚做的。這幾天金世修都沒有怎麼吃飯，她怕廚房做的飯菜不合他的胃口。雖然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可婉心也不是一個沒有理智的人。當年金世修還是一個小孩子，那件事跟他一點關系都沒有，她不可能把仇恨轉移到他身上的。
更何況，金世修還是她的丈夫，也是她愛的人。
「婉心……」看著那些飯菜，金世修一眼就看出那是婉心做的。雖然這幾天婉心有意的跟他保持距離，可是心卻沒有走遠。
「先吃飯吧，娘找我有點事，我去一下。」
說著也不等金世修開口，趕緊邁開腳步走了。
听到婉心要去找王美娥，金世修的心突然愣了一下。要知道當年的悲劇可就是他娘一手導演的，婉心跟王美娥的關系才剛剛有所緩解，待婉心知道事情的整個經過之後，又會怎樣的一番掙扎？
王美娥這段時間沉寂了不少，好在上次的事老太太還不知道，不然她這個正房夫人的位置都不保了。不過好在現在跟婉心的關系也有所緩解，這樣一來，她也不用那麼煩心了。只是家里其余幾個夫人還不安分，總會時不時的找茬。
昨天剛跟四夫人大吵了一架，這會心煩意亂，就想找婉心聊聊天。看大婉心來了，她趕緊站了起來，只是依然還是像以前那樣揣著架子畢竟她是婆婆，不可能對兒媳婦諂媚吧。
其實婉心現在看到王美娥的時候心情也是復雜的，她是不知道當年的事跟王美娥有沒有關系，但是想必當初她也是親身經歷過的。也許當年她父母的慘劇她也有參與都有可能。
「來了，坐吧。」
王美娥現在對婉心的確是換了一種看法，至少不會像以前那樣，看哪里都不順眼了。
婉心輕輕的喚著，「娘，您找我有事嗎？」
「沒事，就是悶得慌，找你聊聊。對了，我前幾天看中了一個料子，我們一會出去看看。我瞧著你這些日子來也沒添置什麼衣裳，今天出去我也給你做幾件。」
面對王美娥的熱情，婉心只是輕輕的應著，「好！」
之所以沒有推遲，是因為婉心有別的想法。她要把王美娥帶去葉宅，說不定能問出一些有關當年的事情來。
兩人下午的時候就一起出門去了，臨近中秋節，街上的人也多了起來。雖然是下午，可商販還是很多的。
王美娥帶著婉心去了一家成衣店里，相中了兩件毛皮披肩。這兩件衣裳價格都挺貴，可王美娥連眼楮都不眨一下，直接付錢買了下來。
「這件白色的是給你的，天氣快涼了，你身子也弱，別受寒了。」
如果王美娥之前就能對婉心這樣的話，說不定今天又會是另外一種結局了。
「謝謝娘。」
婉心沒有拒絕，王美娥這種人是不允許別人拒絕她的。尤其是她想要對一個人好的時候，她的好意是絕對不允許別人糟蹋的。雖然跟王美娥相處的時間不多，可是她也還是漸漸的模清了她的脾氣。所以，為了不引起她的不滿，婉心只好欣然接受。
對于婉心的懂事王美娥很滿意，要是換著別人肯定會假惺惺的拒絕什麼的，她最討厭那種人了。
「走吧，我們去看看我相中的布料。對了，你喜歡什麼顏色的？」
王美娥今天心情不錯，跟兒媳婦一起逛街，的確是一件很開心的事。只是婉心的興致看著不高，只是跟著王美娥後面走，她去哪，她就跟哪。
「什麼顏色都好，只要好看就行。」
婉心淡淡的回道，她哪里有心思逛街買衣服啊。現在就想著怎麼帶王美娥去葉宅。
逛了差不多一個小時，王美娥大概也累了，看到街邊有個茶館，便讓婉心跟著她一塊進去喝杯茶。
「婉心啊，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我看你好像不太高興。」
王美娥端著茶一邊悠閑問道。
「是有點事，今天是我乳娘的生日，往年的今天我都是跟她一起過的。只是今年，物是人非，乳娘已經不在我身邊了。」
想起乳娘，婉心就忍不住鼻酸。有些人，有些事，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既然這樣，你就去給你乳娘上柱香吧。你也是個苦命孩子，對了，你爹娘現在怎麼樣了？我听說你……」
王美娥沒有直截了當的問，先前宅子里的人都說婉心把她父母攆出了葉宅，她都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呢。
「他們不是我親生父母。」
婉心眼楮直直的看著她，似乎是想要在她臉上發現點什麼。
「不是你親生父母？那你的親生父母是誰？」
王美娥腦子里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可很快就消失了，連她自己都覺得太荒唐了，根本就不可能的事。
「他們當然不是我親生父母了，天底下沒有哪個親生父母會如此這般對待自己的孩子。我不知道我父母是誰，不過我听說他們也姓葉。」
「姓葉？」王美娥心一下子提了起來，這天底下沒有這麼湊巧的事吧？
「是啊，不過我不知道他們的名字，但是我知道，他們也曾是雲山鎮的商人，只是被人陷害，才會……」婉心沒有說下去，目光一直沒有從她臉上移開過。
這下，王美娥的心整個都懸起來了。她突然有種很害怕的感覺，不管怎麼說都是做了虧心事。要是婉心真的是那個人的孩子的話，那麼這以後該怎麼辦？
「娘，反正我們這都出來了，要不你跟我一起回一趟葉宅吧。我想回去拿點東西，順便去拜祭一下乳娘。」
說著站起身來就要走，也只有這樣，才能把王美娥帶去葉宅。
「那個，我……」
「娘，我們是一塊出來的，我怎麼能讓你先回去呢？走吧，我很快的。」說著還伸手去拉了王美娥，然後不由分說的就往外面走。
王美娥被婉心拉著，也不好說什麼，只好跟著她去了葉宅。不過好在現在葉宅沒人，也許不會有人認出她來的。當年在葉家做工的人，現在都已經不在了，所以她也能稍微安心一點了。
走進這葉宅，王美娥有種提心吊膽的感覺。不管怎麼說，當年葉天昊跟何彩雲的死也跟她有直接的關系，如果不是她在背後對葉家使壞，說不定他們一家人還能幸福的在一塊。
「我听說咱們家這宅子有一百多年的歷史了，娘，听說你就是雲山鎮的人。我想二十年前你還指不定見過我爹娘呢，只是我現在還不知道他們是誰。」
婉心故意把話題朝著哪方面牽引，現在她就想知道，當年的事到底是怎樣的。她也去問過阿木爹，可是他什麼都不說。只是說讓她想清楚，要怎麼跟金家的人相處。
事情都這樣了，婉心還要怎麼想呢？她已經跟金世修成親，現在都已經是金家的人了，難道她還能離開不成？
「乳娘的房間就在那邊，娘，你要是累了的話，就先在這邊歇會吧，我去去就來。」
「好，你去吧，我歇會。」
王美娥站在這院子里，心里砰砰直跳，當初她就不願意世修娶葉家的女兒，就是怕有這麼一天。現在好了，她最不想發生的事，好像就快要發生了。如果婉心真的是葉天昊的女兒的話，那麼她要怎麼辦？
婉心並沒有去乳娘的房間，今天也不是乳娘的生日，她只是想要把王美娥引到葉宅來，讓阿木爹看看。
周生在听了婉心的話之後，趕緊跟著婉心過去了。他們遠遠的看著王美娥，直到看清楚她的身影之後，周生這才激動的想要沖上去。
「周大伯，你冷靜一點。」
婉心看到他的反應，心都涼了半截。難道這事真的跟王美娥有關系嗎？而且關系還不小。
拉著周生到了隱蔽的地方，婉心這才急忙開口問道，「周大伯，你認識她？」
「她就是化成灰我都認識她。當年就是她跑來大罵夫人，還在背後使陰招，把我們葉家搞垮的。要不是她，老爺也不會去上海，更不會感染了痢疾，然後……」說到這里，周生已經是哽咽了，緩了口氣才繼續說道，「要不是她，夫人也不會死，葉家的悲劇都是這個女人造成的……」
婉心怔怔的听著他的話，整個人都呆滯了，她真的不敢相信這一切，為什麼命運要這麼來愚弄她呢？
如果王美娥真的是害死她父母的凶手的話，那麼她是認賊作父嗎？
「大小姐，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是她真的是害死老爺跟夫人的凶手啊。老爺跟夫人都是好人，可偏偏遇到了她這個毒婦，如果不是她，你們一家人現在還幸福快樂的在一起呢。」
「我……我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婉心真的迷茫了，估計這事換著誰都是迷茫的，這真的是太折磨人了。
周生看到婉心痛苦的樣子，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他是個嫉惡如仇的人，這些年他一直都想著報仇的事，可無奈他現在已經老了，沒有那個本事了。如今找到了小姐，他想著是不是能夠重振葉家，可沒想到，小姐卻嫁給了仇人的兒子。老天爺還真是捉弄人。
「我先回去了。你保重身體。」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婉心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現在的她太混亂了。
回去跟王美娥簡單的說了兩句，便回了金宅。如今回到這宅子，婉心居然有種自入囚籠的感覺。
金世修一直在等她，他決定了，今天無論如何都要跟婉心談一談。兩個人這樣冷戰下去對誰都不好，尤其是婉心，她一個人承受了太多的痛苦，他舍不得她傷心難過。
「婉心！」王美娥臨走的時候，突然叫住她，「你真的不知道你爹娘是誰？葉榮光沒跟你說過？」
「我跟葉榮光就好比是仇人，他自然不會告訴我爹娘的事了。娘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來了？」
婉心自然知道王美娥是在害怕了，其實她自己也在害怕。
「呵呵，沒事，我就是隨便問問。你是我兒媳婦，你的事我這個做婆婆的自然要關心一下了。好了，你逛了這麼久了，也累了，快點回去休息吧。晚上我讓人炖點補品給你送過來。」
「好，謝謝……娘。」
現在婉心覺得這一聲‘娘’叫起來特別的別扭，在她面前的就是害死她親娘的人，可她偏偏還要叫她娘，想想還真是滑稽。
王美娥僵硬的笑了笑，總覺得婉心看她的眼神很可怕。她很心虛，總是不踏實，她總覺得婉心好像知道了什麼似的，只是她不說出來罷了。
看著王美娥走遠了，婉心這才邁動腳步回到自己的院子，金世修就在院子里等著她，看到她回來了，直接撲上來將她抱住。
婉心沒有掙扎，她其實也很想找個肩膀靠著。只是這個肩膀對她來說真的很諷刺。
「我听說你帶娘去葉宅了。」
金世修一直都有派人跟著婉心，其實只是擔心她的安慰罷了。
「恩，去了，你還有問題嗎？」婉心松開他，抬起頭，目光逼著他的雙眸。
「你什麼都知道了？包括娘的事？」
金世修的心連呼吸都很艱難了，事情變得越來越復雜，已經到了他無法掌控的地步了。
其實到現在這個地步，事情已經明了了。所以婉心也不打算瞞下去，大方的點頭承認，「是的，我什麼都知道了，我知道是你娘害死我父母的，我知道是你娘讓我成為孤兒的，是你娘讓我這二十年來活的生不如死的……」
「對不起……對不起……」看到婉心如此痛苦，金世修的心里也痛苦的要死，盡管這事跟他沒有半毛錢關系，可他還是情不自禁的道歉。
「你用不著跟我道歉，這不是你的錯。世修，我知道你的難處，我不想為難你，更不想讓你傷心。可是，我真的做不到不在乎。你不是我，無法理解到這件事給我帶來了怎樣的創傷。一個從小都不被人待見的孩子，在得知自己的親生父母是另有其人的時候，我當時真的是欣喜若狂。可是，老天爺對我卻是如此的殘忍，他們一早就離開了我，讓我這一生都無法體會到家人的溫暖。我真的很慶幸遇到了你，我以為老天爺對我還是公平的，把你帶到了我的身邊。可是現在……」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知道你內心的痛苦，我知道你的為難，這一切都是老天爺對我們的折磨。婉心，我娘帶給你的傷害，讓我來彌補好嗎？那畢竟是上一代的恩怨，我們不能讓那些影響到我們夫妻不是嗎？我知道你很難做到，可是我懇求你，不要離開我。你知道嗎？沒有你，我真的會活不下去的……」
「世修……」
婉心再也忍不住伸手緊緊的抱著他，她也舍不得離開他。只是，現在她還能留下來嗎？
老太太這邊也剛剛獲知了當年那個被托付的人是誰，當她得知那人居然是阿木的爹時候，頓時覺得這簡直就是老天爺冥冥之中的安排啊。如果那個人不是阿木的爹，或許這個秘密，一輩子都不會有人知道了。
「老夫人，那個周生已經去了葉宅了。我听說是少女乃女乃親自接他去的，說是幫忙打理葉家大宅。今天大夫人跟少女乃女乃也去過葉宅，回來之後，大夫人好像有些魂不守舍的。我猜，是不是周生認出了大夫人來，他們在葉宅里說了一些什麼。」
劉媽說起這事也是一臉的擔心，總覺得會出什麼大事似的，心神不寧的。
老太太也是一樣的想法，站起身來抓著劉媽的手臂，戰戰兢兢的說道，「走，我們去找美娥，這件事我一定要搞清楚。」
兩人剛剛走到門口，就有丫頭來通報說大夫人來了。看來王美娥也是有事要跟老太太說，自個找上門來了。
「讓她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