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璃像往常一樣陪在劉邦身邊,鴻門宴就要開始了,弦音仙士依舊和自己別別扭扭。而那個凝楓,自從那次她在秦宮中醒來,他就不見了。
沛公扎營的霸上後面有一座小山。傍晚時分,劉璃緩緩踱步到山頂。冷冷地風吹過她的臉頰。
她想要自己和家的聯系。她太想了。尤其是在她天天看著那和自己的大伯一樣的劉邦,和從不給她好臉色的弦音仙士。她覺得自己沒有錯。在這里,好孤單。她難過極了。
「大小姐,您在想什麼?」不知何時,凝楓出現在了劉璃身後。
劉璃緩緩回身,微微瞟了一眼︰「是凝楓啊。」然後回過身,繼續看著遠方的夕陽︰「我在想我來的世界,我的家人。溫璟他的身體那麼差,我不在身邊,也不知道他怎樣了。」
凝楓半跪,輕輕握著劉璃的手,用柔和的聲音說道︰「您別太擔心。大小姐,不要怕。凝楓不會讓大小姐的家人有事的。」
劉璃的眼中有光閃了閃,她轉向漫漫的夕陽雲海,挺直地站在夕陽的余暉中,許久,問道︰「凝楓,你為何要稱呼我為大小姐啊?」鎮定的語氣里帶了些許好奇。凝楓知道她又在為了強行壓下心中的擔憂而換個話題而已。可是,這個問題對于他來說卻有些沉重。他目光中的憂傷藏在濃濃的溫柔之後,深深的注視著劉璃的背影。經歷了一個輪回之後,大小姐已經不記得自己了。他走到劉璃身邊,說︰「大小姐,我說個故事給你听好嗎?」。
「好啊!」劉璃就地坐在山頂的一塊平坦的大石頭上,示意凝楓也坐下來。凝楓坐在劉璃身邊,用富有磁性的聲音說道︰「遠古洪荒時代,在人類剛剛成型的時候,有很多富有靈性的神,他們守護著這群天道的寵兒,直到他們有了心智,可以獨立地存活于這個世界。于是,神們陷入了長久的沉眠,而天道成了唯一掌控人類命運的規則。」
「但是有的人類看到了天道的玄奧,知曉了喚醒神靈的方法。為了達到某些目的,他們喚醒了神靈,而被喚醒的神靈則必須遵從于那個召喚者。在接到召喚者召喚的那一刻,神靈就要穿越時空,不遠萬里地找到召喚者。對于還沒完全覺醒的神來說,這是非常艱難的事。很多神靈因此而殞滅,成為歷史長河中一個抽象的符號。」
「這一天,掌管南方眾星辰的陵光神君受到了一個人的召喚,他便像其他被召喚的神靈一樣,沖開時空裂縫向召喚者飛去。然而剛剛覺醒的他力量十分弱小,就像一只會穿越時空的普通鳥雀一樣。他走錯了方向,來到了相距主人一千多年的時代,並在這一過程中耗盡了靈力,跌落在一個陌生的鄉間小道上動彈不得。這時候,不知誰家的獵狗掙月兌了繩子,跑到陵光神君跟前要吃掉它。獵狗已經將他叼在了嘴里。就在他即將殞滅之時,一個途經此地的千金小姐不顧獵狗的凶悍和骯髒,親自去將神君救下。陵光神君雖還活著,可是受了重傷,右翼及胸骨盡斷。那位小姐將它帶回了家,悉心照料。在小姐的關照下,他的傷慢慢好起來。」
「後來呢?」劉璃問道,她看到凝楓眼中滿滿的溫柔。
凝楓微笑著,繼續講道︰「原來那位小姐是南宋的名門望族南宮家的大小姐。她當時只有十二歲,是家中最小的女兒,他有兩個哥哥,大哥在外為將,二哥當朝為相,她還有個姑姑是皇上的妃子,家中榮華可謂是享用不盡。然而當時皇帝昏庸無能,朝綱紊亂,榮華富貴都是朝不保夕。十四歲那年,她的大哥戰死,家道開始中落,姑姑也失寵了。全家只憑二哥一力支撐。很快,她家便受其他勢力排擠,為首的便是當時可與南宮家抗衡的司馬家族。這時的朱雀在她家呆了兩年,傷勢早已好透,靈力也恢復了很多。它看著大小姐家里由盛轉衰,看著大小姐的微笑消失,眉間凝滿憂愁。司馬家的勢力太大了,已經落魄的南宮家已無力抗衡。最終,司馬家逼迫南宮小姐嫁給他家長子為妾,這對南宮家是極大的侮辱,但也沒有辦法。此時小姐已經十六歲了,落落大方,如出水芙蓉般婀娜秀麗。大小姐抵死不從,再加上常年的憂愁,很快便病倒了。」
劉璃好奇地問︰「那陵光神君呢?他不是神靈嗎?他不可以幫幫她嗎?」。
凝楓的嘴角溢出一絲苦笑︰「沒有主人的命令,神靈絕不可以干涉他人的命運。這是天道所定,任何人都無法改變。陵光所能做的,只是時常飛到大小姐床頭,听她傾訴。幾個月來,大小姐的病越來越重。最終在大小姐出嫁那天,他完全恢復了靈力,化身成一個青年打算違逆天道,帶走大小姐。大小姐卻最終病死在他的懷里,只留下一句話。」
劉璃的心忽地一動,記憶深處似乎有東西涌動出來。「大小姐說,來世,我們還會相遇,楓,你一定要來找我……」凝楓的聲音越來越輕,空氣中彌漫著無以言喻的憂傷。
「你……」劉璃不知該說什麼好。凝楓看著劉璃,忽地微笑起來︰「那個陵光神君就是我。在那之後,我回到主人身邊,一直一直在尋找大小姐的轉世。大小姐的靈魂波動,我永遠都不會忘記。」他說著,輕輕握住劉璃的手︰「如今,終于讓我找到了。大小姐,我不願再讓你受苦了。」
劉璃說不出話來。許久,才垂下眼,輕聲道︰「對不起。我覺得我好殘忍,要你來找我,我卻忘了你……對不起。」
凝楓在她身前半跪下,微微笑著︰「那又如何?凝楓最大的願望,就是找到大小姐,看著大小姐得到幸福。至于大小姐是否記得凝楓,都不重要。」
「凝楓……」
凝楓起身,看看天邊,說︰「天色不早了,大小姐,我們回營吧。」
兩人走回軍營,路過弦音軍帳,里面依舊一片漆黑,弦音仙士還沒有回來。劉璃嘆氣,還想向仙士討教回家的方法呢。不過看他那樣子也不像是會告訴劉璃的。又走幾步,看到張良和一個陌生人站在張良軍帳前,兩人均是一臉焦慮,又好像在爭執什麼。
「子房,出什麼事了?」
張良皺著眉頭,說︰「原來是天賜。我先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項伯,是我的朋友。」
「項伯?難道說……鴻門宴?」劉璃驚呼︰「項羽明早就要攻打沛公?」一邊的項伯更驚訝︰「難道說軍師和羽兒的計劃已經被所有人知曉了嗎?為何沛公的公主會知道?」
「項伯,天賜公主她天賦異稟,料事如神,我早就跟你說過的。」張良不耐煩的打斷項伯的話。劉璃第一次看到這樣慌張的張良。
「項先生遠道而來,怎麼站在外面?此非待客之道。子房,請項先生屋里坐。」劉璃鎮定自若。項伯卻擺擺手︰「公主不必客氣了,我只要與子房說幾句話便走。」
劉璃知道項伯的想法,當即微笑道︰「項先生想把子房帶到哪去呢?這亂世之中,處處不安定啊!就算是項羽麾下,子房他畢竟幫沛公先于項羽攻破咸陽城,作為沛公的軍師,在這之前對沛公又是處處相助。先生您了解的,項羽就算不把這帳算在子房頭上,他見到子房,心中總不會痛快。您帶子房回項藉軍營就是在他身邊埋下一顆定時炸彈……我是說一個潛藏的危機。不定哪天,項羽遷怒于子房,以項羽的神勇,到時候恐怕連先生您也救不了子房。項羽的脾性,先生最了解。」劉璃說,張良驚訝地看著劉璃。
「這……」項伯竟真的皺眉思量起來︰「羽兒的脾氣我知道。他很欣賞子房,但是在埋怨沛公的時候也數落子房一兩句。那麼照公主的說法來看,羽兒將來遷怒于子房也並非不可能……」
「項伯……」張良秀眉緊皺,看看項伯,再看看劉璃,對上劉璃讓人安定的眼神。張良略一沉思,道︰「沛公一向以禮待我。如今沛公身陷危機,子房不能獨自離開。項伯,謝謝你的好意,子房心領了。」
話音剛落,劉邦就親自帶人請項伯到將軍帳中一敘。項伯猶豫了一下,也不得不給劉邦個面子,還是進入了軍帳。張良跟在後面欲向劉璃解釋,劉璃卻緩聲道︰「不用解釋了,我都知道了。此事事關重大,子房,先讓項先生和大伯見個面吧。相信我,不會有事的。」
席間,項伯只是看著張良,不住地嘆氣。劉邦已听凝楓把前因後果都說了一遍,這時也急得顧不上和幾人寒暄,單刀直入開始正題。
「項先生。」劉邦向項伯行了一禮,誠懇地解釋道︰「孤進入關中,登記吏民戶籍,封府庫,財物不敢取一絲一毫,日夜等待項將軍的到來。孤派兵把守函谷關,只是為了防止盜賊流民滋事,引起騷亂。孤怎麼敢反對他,又怎麼能阻攔他呢?還請先生將孤的心意轉告項將軍。」說罷,又是行一大禮。
既然劉邦已經和和氣氣地打開了話匣子,項伯的警惕心也慢慢松懈下來,他急忙站起來回禮︰「沛公客氣了。原來沛公思慮如此周到卻被小佷曲解。我回去定當向小佷說個明白。只是依著小佷的脾氣,恐怕還得請沛公明天早上親自去向小佷解釋一下的好。」
「那是那是,孤明早一定會親自向將軍解釋清楚的,在這之前還請先生為在下在將軍面前美言幾句。」劉邦說道。兩人又客套一番,看項伯已經放下戒心被劉璃張良劉邦輪番收拾得服服帖帖,劉邦也稍稍放寬些心,主動把他的一個遠房佷女嫁給項伯的兒子,兩人結了兒女親家。最後,天色不早了,項伯與眾人告別,騎著馬飛快地回營了。
待項伯走後,劉璃握著劉邦的手安慰道︰「沒事的,一切都會沒事的。大伯,會沒事的。明天,就讓子房和樊噲將軍陪您去,一切都會好的。」劉邦沒說話,只是皺著眉點點頭。他看著劉璃,許久,輕輕撫模著她的臉說︰「丫頭,孤相信你。你……真的很像她……」
第二天一早,一行人終于踏上了通往鴻門宴的路,劉璃也因自己的固執而跟上了這支隊伍。
終于到了鴻門。望著嚴整的項家軍營,劉璃有些激動。鴻門宴啊鴻門宴,歷史上充滿驚險的斗智斗勇的鴻門宴啊!竟被她趕上了。她一看周圍,所有人都如臨大敵,連一向波瀾不驚的子房都一臉嚴肅。合著整個百余騎就她一個人兒輕松。劉璃不禁嚴肅起來,扮作劉邦的貼身侍衛在軍營門前跟著劉邦走向項羽的營帳。
遠遠地,劉璃看到一個高大挺拔的將軍從帳中出來。離得雖遠,但劉璃也感覺到了一股四射的威嚴。他一身戎裝,氣度非凡,身高約一米八多,狂狷剛毅的臉型,英挺的眉斜飛入鬢,黑眸中閃現震懾人心的光芒,臉部的線條猶如刀削斧刻般硬朗。他雖不言不語,但那股不怒自威的王者氣概從舉手投足間自然傾瀉,帶給眾人一種無聲的威壓。果然是楚國貴冑之後,氣質就是不一樣。顯然,他就是項羽了。
不過劉璃在意的卻是項羽身旁之人,那個身著淡藍色布衫,拿著筆和簡牘的年輕人。他略略頷首,黑得發藍的長發垂下,看不太清他的相貌,不過看他的打扮應該是文職都尉。那人大約二十歲上下,身材和子房差不多,都是頎長瘦削,不算高大,但是手指清瘦有勁,皮膚白皙。他微微一抬頭,劉璃終于看清了他的臉︰五官端正,鼻梁俊挺,清羽般的眉,墨色而狹長的眸子顯得有些許邪美。他的唇略薄,紅潤得有些似女子。如果子房的相貌用俊秀典雅來形容,那麼他這整個一張臉只能形容為︰精致而邪魅。精致,劉璃驚嘆于那恰到好處的五官,堪堪可用完美來形容。
「那是項羽的都尉陳平。」張良順著劉璃的目光看過去,輕輕在劉璃耳邊解釋道。
這就是傳說中的陳平啊?長得好——帥!劉璃肚子里直咽口水︰「他絕對是校草級人物!我們天宇貴高的校草,就那個高二三班的陸邵旻都沒他帥。果然古人都是吃純天然無污染的綠色食品長大的,這相貌都一個個那麼渾然天成,就是和我們不一樣。」張良听到她說奇怪的話听多了,也就沒有去計較。
陳平似乎覺得有人看著自己,一抬頭,與劉璃目光在空中相交。一剎那,陳平的眼中竟帶有一絲驚訝與反感。這種目光很快消失了,陳平又偏過頭,專心地看著項羽。劉璃一愣,為什麼他要用那麼異樣的眼光看著自己?
劉邦看見項羽,急忙行禮,說了一番好話,項羽的臉色還是有些陰晴不定。劉邦便訕訕笑著陪項羽走進將軍帳。劉璃和張良對看一眼,跟著劉邦走進去。
因為是行軍之中,帳內擺設比較簡單。項羽坐在東邊,一個年歲較大的老者坐在劉邦對面,須發皆白,但目光炯炯有神,十分銳利,仿佛能看透一切,竟不像是一個六七十歲的老人。想必這人便是亞父範增了。劉璃站在劉邦身側,張良站在劉邦右手邊,宴席就算開始了。劉邦和項羽、範增一一敬過酒,幾人聊了些別的,期間劉邦沒少夸項羽,那馬屁拍的不輕不重,項羽的臉色終于好點了。再看對面的範增拿起手中的玉玦輕輕向項羽晃了晃。劉璃心下嘆氣,這就開始了啊……
項羽沒有理範增。劉璃把目光移到項羽周圍,卻看到項羽身後站著個高大挺拔,俊逸而內斂,氣宇軒昂的青年。他面容俊朗,星目劍眉,煞是英俊好看。乍一眼看上去沒什麼突出,但細看下去卻發現他身上有一種與眾不同的氣質,高貴而孤傲,眉宇之間盡顯指點江山的豪邁氣概。他與張良陳平墨夜他們的俊美不同。他身上有著張良他們沒有的鋒利與沉寂。劉璃尤其在意他那雙黑白分明的眼楮。他的眼神很清澈,充滿了睿智與桀驁不馴。他就如一個隱于劍鞘中深藏不露的寶劍,一旦出鞘,定是鋒芒畢露。不過此時他卻用復雜的眼光看著面前的項羽,那目光中有不屑,有無奈,還有一絲憐憫。他的氣質很熟悉,這讓劉璃有些發呆。這個人是誰啊?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早些時候劉璃已經把過程都告訴劉邦了,項莊舞劍助興,劍尖卻頻頻指向沛公,雖然每次都是有驚無險。項伯一看情勢不對,也拔劍與項莊對舞,多次為沛公擋下劍。她所言自然一點都不差。
當劉璃跟著劉邦假借去上廁所離開時,她回過頭又看了一眼將軍帳內各人的表情,發現對面的範增氣的吹胡子瞪眼的,但只是干瞪眼罷了,陳平不知什麼時候又回到項羽身邊,繼續低著頭,看不見他的表情。而項羽身後那個俊朗的青年卻一臉遺憾,微微嘆了口氣。劉璃不禁多看了他兩眼。
樊噲也被劉邦叫了出去。「大伯,走吧,跟著樊將軍他們快走吧。樊將軍知道路的。不然一會兒陳平要來催了。」一出帳門,劉璃就低聲說道。
劉邦一怔︰「孤還沒有告辭,怎麼辦?」樊噲著急了︰「別管那些禮節了,如今人方為刀俎,我為魚肉,還告什麼辭!」
「好。子房,你留下來向項王辭謝吧。璃兒……」「我和子房一起留下來,跟著大伯人太多太顯眼,大伯不好走的。」劉璃說。
「好,沛公拿了什麼禮物來?」張良問道。劉邦看了劉璃一眼︰「孤帶了白璧一雙,欲獻項王,玉斗一對,欲獻亞父。怕他們生氣,所以還不敢獻。先生為孤獻了吧。」
張良說︰「好。沛公快走吧。」
于是張良和劉璃兩人看著劉邦一行離去。他們的身影剛剛消失,那個漂亮的都尉陳平就出來找他們了。
「沛公呢?」陳平問張良,秀眉微蹙,仔細打量著他。劉璃在一邊看他倆,精致俊美的陰謀家陳平,俊逸灑月兌的陽謀家張良,當世最杰出的二位謀臣,就這樣相會在項羽軍帳前。
張良也打量著陳平,許久不語。估模著劉邦已經走遠了,才微微笑著說︰「沛公不勝酒力,已經告辭了。」
陳平微微嘆息,道︰「理當如此。諸位隨我面見項王吧。」
劉璃與張良再次進入將軍帳內,就如劉璃所預料的那樣辭謝離開,好歹為劉邦把禮節做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