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是你嗎？」。我听到他向我走過來的聲音
我強忍著眼淚不讓它們流出來。在重新回到這里的那一刻，我不是沒有想過見面的情形，我以為自己夠堅強，我以為我可以坦然面對過去的一切，可是當我真正面對的時候，為什麼想的就只是逃避，我的勇氣在這一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我仰頭，看了一眼昏暗的天空，然後轉過身
「施南，好久不見」我微笑，笑得那麼從容，那麼無動于衷
他停下腳步，站在離我有一米遠的地方，他沒有說話，只是盯著我看，那眼神好復雜，我不敢直視，只是我的心告訴我一定要撐下去，撐下去。
「默默啊，是我的默默啊」院長女乃女乃急切地想要走到我面前來。
對于現在的我來說，院長女乃女乃應該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一個親人了。小時候她對我很好，那時候她只是六十歲的樣子，她看起來很慈祥，躺在她的懷里能感受到母親的溫暖，我總是喜歡纏著她，纏著她的懷抱。
女乃女乃老了，雖然看上去還很硬朗，但是行動已經很不方便了。地上積雪很厚，我再也顧不得其他了，眼淚毫無忌憚地流下來，是因為見到女乃女乃太激動，太高興，還是我忍了太久的眼淚得到了一個釋放的機會，我不清楚，也不想清楚，我只想抱著她，好好地哭一場。
「女乃女乃」我忍不住快步走到她的面前，緊緊地抱著她，希望從她的懷抱了得到一絲溫暖，來融化我快要凍結的心。
「默默啊，女乃女乃想死你了，你這丫頭到底去哪兒了」說著，女乃女乃也是滿臉的淚痕
我輕輕地為女乃女乃拭去眼淚，和六年前相比，她基本上沒有太大的變化，只是皺紋更深了，腿腳更不方便了。
「女乃女乃，我好想你」
我沒有回答女乃女乃的問題，我不知道怎麼回答，也不想回答。只是緊緊地抱著她，在這一刻，我似乎才找到回家的感覺。可是，他呢，我一直能感受到那雙焦灼的眼楮一刻也沒有從我身上移開。
「來，好孩子，咱們進屋去」女乃女乃拉著我的手，看著施南說︰「阿南啊，你也進來吧」
我和女乃女乃並排坐在那個小客廳的沙發上，施南坐在我的對面。他變了，六年前，他陽光帥氣，是個樂天派的大男孩，可是現在，他身上散發著更加成熟的男性魅力，他長成了一個男人。依然是那刀刻般俊秀的五官，精致的臉龐，可是往日的笑容早已不見，他深沉冷漠，眼神深邃，又帶著那點憂郁。我突然感覺胸口悶悶的，六年的時間並不是很長，怎會將一個人完全換了一個模樣，在我缺席的六年里，他到底經歷些什麼？可下一秒，我笑了，自己還不是一樣，現在的我還是以前的黎默嗎？
女乃女乃一直握著我的手，暖暖的溫度從她干瘦的手掌里傳給我，她微笑地看著我。她的微笑可以讓我的心很平靜，很淡然。
「默默，六年了，你到底去哪兒了，快跟女乃女乃說說」
「女乃女乃，我周游列國去了，你信不信？」
「信，女乃女乃信，默默說什麼女乃女乃都信」
女乃女乃高興，我也很安慰。只是我所表現出來的這份開心，是真是假，恐怕也只有我自己清楚。我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施南，正撞上他審視我的眼楮，那眼神似乎有魔力，我被深深地吸引住，沒有避開。
這一刻，我並沒有想像中的那種恐懼和不安，相反，我渴盼他的眼神，那個熟悉的眼神。
記得當初
「施南，你以後不可以當著那麼多人約我出來」
「為什麼？」他不解地看著我
「沒什麼，只是不習慣」我搪塞著，眼楮卻故意看向別處
他沒有追問，拉著我的手默默地走著。我喜歡他這一點，對于我不願多說的事情，他從來不多問，但我知道，他了解我，相信我。
「那以後我怎麼找你出來？」
我嘟嘟嘴，用手輕拍一下他的腦門，「你傻啊，你一個眼神我就知道你想干什麼了」
他笑了，笑得很開心。
過去的回憶充滿了太多的甜蜜，我嘴角微揚，恐怕連我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可是我明明看到了他眼里突然多出來的柔情和激動。我忙低下頭，不再看他，在他面前，我的心永遠都是透明的，六年前如此，六年後亦如此。
許是院長女乃女乃感覺到了空氣里摻雜的那分怪異的氣氛，她笑著看著施南說︰「阿南啊，女乃女乃有些累了，你替我好好陪陪默默」
我一听，心就慌了，忙拉住女乃女乃祈求似地說︰「女乃女乃，我還有好多話要跟你說」
「女乃女乃身體不比以前了，不能太勞累」
還沒等女乃女乃開口，施南就先聲奪人。女乃女乃只是微笑地看看我，又遞給我一個眼神，示意我要做些什麼。我明白女乃女乃的意思，當初和施南交往，我瞞了所有的人，唯獨沒有瞞著女乃女乃，當時她還很高興，說施南是個不錯的小伙子，她很喜歡。
話都這麼說了，我還怎麼好再堅持，我扶起女乃女乃向臥室里走去。
天色在一點點地變暗，雪也停住了，只是風吹在臉上還是那麼生疼。我跟在施南的後面，沿著孤兒院的那條林蔭小路走著。我默默地注視著他的背影，黑色的外衣襯得他越發地矯健，他的背還是那麼寬，只是不知道還是不是那樣溫暖。
就這樣想著，走著，誰都沒有先開口說話。他突然站住，我一個不留神差點撞上他，他一手抓住我的手臂，穩穩地扶住了我。
昏暗中，我似乎看到了那熟悉的關心的眼神，可是那只是一閃而過，是我的錯覺嗎。
我試圖要推開他，他卻牢牢抓住我，生疼的感覺從我的骨間傳到我的大腦，我的神經，他卻絲毫沒有要放開的意思。我突然有點生氣，他以前從不會這樣對我，每次磕著踫著，他都會很心疼地為我包扎。
他變了。
「放開」我平靜又清冷地說
「怎麼，很痛嗎？」。
我抬頭看他，他的眼楮里明明有怒火在燃燒，他生氣了，以前他很少生氣的。我覺得我的眼淚在打轉，手疼，心更疼。
「這樣就知道痛了？」
他依然冷冽地看著我，「那麼，當初不辭而別的時候會不會想到我會加倍地痛呢？」
我真的生氣了，這到底算什麼，當初是誰先要跟別人訂婚的，如今都已經是有妻子的人了為什麼還要這樣對我。我以為再見面我們可以很冷靜地面對彼此，我以為我們之間的感情可以在六年的時間里被埋葬。可是現在卻是他對我的質問，對我的怨恨。那麼，我心里的委屈和仇恨該向誰訴說，該向誰討回公道？
我使足了全身的力氣，狠狠地甩開他，轉身就往回走。
「給我一個理由」
背後傳來他低沉的近乎哀求的聲音。我的心軟了，痛了，眼淚流下來又被風吹干了。
我轉過身，冷冷地反問︰「理由？你不知道嗎？」。
他走過來，緊緊地抱住我。
熟悉的味道撲面而來，還是那麼溫暖的懷抱，但此刻已經不再屬于我。我留戀，但我掙扎。
「不要動，就這樣讓我抱抱你，一會兒就好」
他輕柔地說著，溫熱的氣息打在臉上，暖暖的，很舒服。我不得不承認，他依然在我心里，只是我們之間隔了太多的阻礙，更何況，他現在已經是別人的丈夫。
「易先生，請你自重」
生硬的幾個字從我的嘴里擠出來，我明顯的感覺到他的身體有那麼一瞬間的僵硬。然後，他松開我，失落的表情中更多的是深深地怒意。我膽小了，退卻了，他絕對有讓我失控的能力，再呆在這里，我真的不知道會不會做出讓我一輩子都會後悔的事情來。
我強忍著自己的情緒說︰「易施南，如果我們還可以做朋友的話，請你不要這樣，否則，就只當我們從來不認識。」
我沒有看他是什麼樣的表情，但我知道，我的決絕深深地刺傷了他，因為也刺傷了我自己。
「那我寧願我們從來不認識」
他狠狠地丟下一句話，然後決然離去。
我站在那里看著他遠去的背影，身體一直在發抖，不知道是天太冷，還是心太冷。